太陽很熱。
帶土身着深紫色寬袖和服,戴着明黃色圈圈面具,深沉的蹲在宇智波宅的後牆上,凝視着滿後院的番茄。
惱人的蟬鳴一聲接着一聲,陽光直曬在身上,後頸已然有些發燙的刺痛感。
他一動不動。
卡卡西風塵僕僕的從牆下經過,耀眼的銀白的頭髮隨步伐微微的顫着。他看上去精神尚可,並沒有長久任務後的疲憊感,半睜的眼睛掃過牆頭時微微一停;接着他又倒回了原路。
“不回家蹲這幹嘛。”他也躍上牆頭,用陳述的語氣問。
“報告1帶土活潑的舉起一隻手,用回答上課提問的語氣説,“我想把佐助家的番茄都摘走啦卡卡西老師~現在佐助鳴人都不在家簡直是絕好機會哦……”
説到這裏,他苦惱的對了對手指:“可是啊可是啊,他們家的小鬼在那裏練習控制查克拉,如果被這麼小的小鬼發現了感覺好丟臉的説……”
卡卡西懶懶的看了一眼院內,就在他們腳下的牆邊,有一灘太陽怎麼都曬不幹的、明晃晃的水。
“你又不吃,摘來幹嘛?”卡卡西踢了踢帶土的腳,“回家了。”
“吃不吃是一回事,摘不摘是另一回事哦1帶土在卡卡西的臉前晃了晃手指,用嚴肅到幾乎滑稽的語氣説着,“怎麼辦好呢,讓我想一想……”
卡卡西:“……”
他簡直恨透了帶土這副裝瘋賣傻的樣子。
只有在戴上面具的時候,才會出現的、像是第二人格一樣的東西。
這個帶土永遠都興致高昂,腦子裏有無數搞怪滑稽的念頭,似乎從來不會不開心,所有的過往都已經被他遺忘,所有曾經珍惜的東西他都不在乎;欠揍的想讓人一腳把他踹翻在地上。
——又想直接拉下他那張自我欺騙的面具,狠狠的親吻他。
“你繼續,我先走了。”卡卡西耷拉着眼皮,轉身跳下了牆頭。
“對了,”他又回過頭問,“叫你這兩天遛狗遛了嗎?”
帶土慢慢扭過臉,賣萌一樣歪了歪頭:“……哈?”
卡卡西看着他的姿態,簡直有一瞬間覺得是提出了這樣要求的自己的錯。
他頓頓,換了一個低標準的問題:“狗餵了嗎?”
帶土:“……哈?”
卡卡西:“……”
兩人沉默着對視了幾秒鐘,帶土先敗下陣來。
他迅速的朝卡卡西一指,委屈的説:“明明告訴我已經退休了!還跑去出任務丟下我一個人在家!都是卡卡西老師的錯1
卡卡西撿起地上的石子朝他一丟,頭也不回的走了。
帶土躲也不躲,小石頭在他的面具上彈了一下,骨碌碌的滾到了遠處,落在那灘水裏。
“嗚哇好過分,打人還打臉……”他嘟噥着説。
水面凝聚起來,露出面碼的頭和上半身:“誰要你想偷我家的番茄。”
“……哇啊啊啊啊藹—1帶土配合的做出嚇到的樣子,四肢亂舞掉進了院子裏。
他狼狽的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屑,興師問罪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壞心眼……”
面碼:“……”
帶土誘拐一樣問:“你爸爸跟佐助呢?”
面碼立刻沉下臉,嘴角下垂,委屈地説:“不要我了。”
他像是被説到傷心事,拉開了話閘:“好不容易能放幾天假,光想着跟佐助兩個人玩,嫌我礙事把我丟在家裏……”
他喋喋不休説個不停,帶土聞言卻精神一振。
時光流逝,斗轉星移,又到了宇智波們中二的年紀了!
按照年代來推算,以斑老頭為第一代,顯然奇數代都以毀滅世界為目標,偶數代都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些什麼,原以為到了佐助宇智波家就終結了,想不到上天賜我這個小鬼來完成我和斑老頭未竟的事業,雖然他不是宇智波,但是他長得很有宇智波的特徵,又是佐助家的小孩,勉強也能算是一個宇智波,我要把斑老頭對我做的一切如數加諸於這個被命運選中的少年身上……
如是想着的他清清嗓子,深沉道:“少年,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鳴人和佐助的錯。”
面碼碎碎唸的聲音一頓。
帶土繼續説道:“錯的是世界。”
面碼:“……”
“你要知道,有光明就有黑暗,有愛就有恨……”
就在他差點説禿嚕嘴,講出一些類似於“當年我和柱間……”一類的內容的時候,面碼眼睛一亮,朝他身後大聲喊:“卡卡西老師你怎麼又回來啦?帶阿飛叔叔回家嘛?”
帶土聲音一卡,隨即流暢的繼續説道:“所以面碼要好好學習忍術守護村子啊!我聽説你最近在學校到處收小弟妨礙教學秩序,這樣是不對的,要改正哦1
他這樣説着轉過頭:“對吧?”
身後空無一人。
面碼:“你怎麼跟我爸一個樣,見了對象一點做人的堅持都不要了。”
帶土:“……”
卡卡西擦完地板,吁了口氣從地上爬起來,懶洋洋的癱倒在牀上。
相較於他的身高,牀鋪看上去異樣的短小,卡卡西的雙腳還伸在牀外,他正了正護額的位置,眼神投向牀頭的照片。
老師和學生的合照,每個人都笑得那麼開心——只有自己的位置被人用膠布貼了起來,看上去特別滑稽。
這是帶土以前的家。
假如有一艘新船。
每年都會有人對這艘船進行維修,換幾塊木板,幾十年之後這艘船全部的木板都被人換了一遍:那麼這艘船還是以前的那艘船嗎?不是的話,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是的呢?
卡卡西躺了一會,看着屋子裏的陳設安靜的思考着。
人無信仰則無所寄託。
在過去的、近乎卡卡西的一半人生裏,帶土幾乎可以説是卡卡西的信仰。
於是他盡其一生保護帶土最重視的村子和同伴—— 用帶土留給他的那雙眼睛;每一次結束戰鬥他都默默地想,只要我活着,你就和我一起戰鬥。
我會實現你的夢想,替你看清楚這個世界。
我不是孤獨一個人。
他像曾經的帶土一樣每天遲到,吊兒郎當的過日子,甚至真的差一點做了火影。
帶土最珍惜的東西,他全都撿起來,珍而重之的藏在懷裏。
直到帶土本人來説,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
帶土要毀滅忍聯,忍聯也要殺死帶土。
像是立於高崖,身前身後,都是深淵。
“嗷嗷嗷嗷嗷嗷——”
房門轟然塌下,八隻狗拖着帶土——帶土牽着狗根本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局勢——擠進房間裏來。
卡卡西:“……”
“阿拉拉,怎麼跑到這裏來了,害得我好找。”帶土抱怨道。
他見找到了卡卡西,隨即一撒手,七隻忍犬立刻消失在房間裏;只有帕克一躍而起,在他手上狠狠得咬了一口之後才離開了。
“啊啊啊啊好痛!糟糕了要不要打疫苗的説1他大呼小叫的原地轉圈,甩了兩下手;又見沒人理他,只得訕訕的把手放下。
他想了想,坐到卡卡西身邊,然後摘下了面具隨手放在地上。
“真是冷淡埃”
他聲音低沉,略帶些抱怨説道。
卡卡西枕着手臂,把兩條腿都放到他的膝蓋上,舒服的伸展開了身體。
“番茄呢?”他懶懶的問。
帶土沒有説話,就着這個姿勢俯下身,抬起卡卡西左邊的護額,隨後隔着面罩碰了碰卡卡西的嘴脣。
寫輪眼看着寫輪眼。
兩人睜着眼睛,慢慢的磨蹭了一會。
帶土也躺下來,把臉埋進枕頭裏,手臂攔在卡卡西的腰上。
“家裏沒有狗糧了。”他悶悶的説。
卡卡西踢踢他:“去買。”
“一起去?”
卡卡西閉眼想了一會,點了點頭。
他坐起來,推推帶土,剛站起身就踩碎了一個東西。
卡卡西看着地上碎掉的面具:“……埃”
帶土:“……啊!!1
兩個人就“沒有面具到底能不能上街”這個問題爭論了近半個小時,卡卡西持“沒有也不會怎樣”的觀點,而帶土則持“那你脱氨的觀點,雙方爭執不下。
以帶土陰鬱着臉走進超市告終。
他用一種看什麼什麼不順的表情跟在卡卡西背後,和平時歡快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然後他眼睛一亮,疾走兩步,迅速的撿起一個購物籃,倒扣在自己頭上。
卡卡西:“……”
他簡直想裝作不認識這個人,痛苦的把臉扭到一邊。
而帶土則自以為別人看不清他的臉,終於找到了扮演阿飛的安全感,露出一個志得意滿的微笑。
卡卡西幾不可察的頓住了腳步,又若無其事的繼續瀏覽着貨架。
帶土摘掉面具的時候,幾乎從來不笑。
他的眼睛和身體都佈滿傷痛,只有笑的時候,依稀還像以前那個不服輸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