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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迷茫和意義

——馬啟代詩歌印象

生命的迷茫和意義

文/辛泊平

面對越來越多元、越來越複雜的詩歌現場,我言説的激情和我的青春一樣,日益暗淡了。許多時候,我寧願靜靜地讀一首詩,不管作者是名家還是新手,只要詩歌本身能讓我在瞬間安靜下來,進入那個純粹的文字世界,感動或者震撼,憂傷或者憤怒,那都是詩歌的力量,都是我自己的收穫。而對於詩歌現象或者詩人,我卻生出一種畏懼之情。因為,在這個喧囂的時代,幾乎所有的現象背後都有利益,幾乎所有的詩人圈子都有是非。説與不説,是一種立場,説什麼,怎樣説,便成了策略。在這種背景下,詩歌批評成了一個費力不討好的差事。你喜歡不喜歡,詩歌現象照樣存在,你説與不説,詩人之間的關係依舊微妙。所以,這些年來,我的詩歌評論或者説詩學隨筆便顯得凌亂。我沒有完成最初的代際細讀,也沒有完成最初的詩人分析,而是順着感覺,寫下一些不成體例的文字。

所以,閲讀馬啟代,也不是因為既定的寫作計劃,而是一種機緣,也是一種必然。因為,他的聲音的獨特的,他的聲音是逆時的。在當下,寫詩的人很多,但有自己立場並一直堅持的不多。所幸的是,馬啟代便是後者。他提倡“良心寫作”,提倡有尊嚴地寫作,而他的詩歌也有一種堅硬的骨骼,有一種充沛的激情。這樣的寫作有方向的寫作。它讓詩人從形形色色曖昧不明的寫作中顯得格外醒目。因為,他讓詩歌寫作獲得了和生命同等的廣闊和尊嚴。對於習慣了文摘體和心靈雞湯的讀者而言,那種小情調、小機智、小段子式的詩歌也許還有點可讀性,因為,它清淺如同我們的時代和生活。而這種嶙峋之相的詩歌註定是孤單的存在,是和時代趣味保持距離的存在。

在慾望被充分打開的時代,一切都有可能,一切都可以找到充足的理由。所以,我們可以看到生存之下的呻吟和生存之上的聲色犬馬。這是一個無法命名的年代。也正是這種曖昧性,造就了光明與陰暗的共生,罪惡與良善的對壘。在這種是非難辨的生存現場,更多的人自覺或不自覺地選擇了和光同塵、與世俯仰。而詩人馬啟代卻逆勢而行,在豐盈而又污濁的大地上,他選擇了純淨——“我只想寫下乾淨的文字/在人間,尋找一張乾淨的紙/為此,我已付出了前半生//如今我還在尋找。我知道/面前的紙,墨跡斑斑//山河,花朵,國家,政黨……//都死在了文字的後面//為了擦乾淨些,再幹淨些/我已用盡了四十年的橡皮/那些眼淚,血跡,再次被時光擦傷//我不能説話。這已足夠我勞作一生//我已寫下過很多詩句/在天空,在大地//都給了雄鷹,莊稼,烏雲,風//而在水上,江河湖海間/是隱吞的雷鳴/是悄悄的,悄悄的雷霆的低吟” (《在人間,尋找一張乾淨的紙》)。

所有的選擇都是經歷之後的選擇,它來自人生經驗,來自古老的理想,來自淬火的理性。為此,馬啟代甚至渴望成為舞干鏚的刑天,重新為人類選擇一種品質和活法——“——要選出塵世而不染的土,乾淨,明亮,高貴的塵埃/從現在起,我要學着造人”,為女人“安上一顆叫愛的心”,丟棄“把傷痛,缺憾和孤獨”,剔除“殘忍,獨裁,貪婪”、“背信棄義”,“讓它們自然着色”,讓它們“對詩意和美留夠敏感”(《從現在起,我要學着造人》)。在這裏,詩人的“造人計劃”不是無知者無畏的狂妄,而是對那遙遠的伊甸園重新迴歸的期待,是對古老而純樸的人性的呼喚。這種烏托邦式的世界重構,來自詩人對現實清醒的認知和理性的批判,它是詩人對生命和靈魂的雙重希望。

正是因為詩人有這樣的認知和理想,所以,他才會那樣執着地捍衞生命的尊嚴與靈魂的高度。他説:“在時光裏打滾,落下遍體傷痕/爬起來,筋骨燃火,也要保持直立”(《這些年,我一直與風拔河》)。他説:“敲打鍵盤,像彈奏別人的樂譜,總覺得膚淺/一再修葺文字/像暴君殺戮思想,手指在秋風中抖//兩年來,一牆之隔,為了讓筆保持正直/我不讓它説話//讓墨水閉口,讓筆對得起天下//我只在寫詩時用它,以便給漢字應有的尊嚴/十指變作朝拜的聖徒/虔誠地低着頭顱,簇擁着它前行//面對白紙,我就有國土萬里,它一步一叩首/是刀,是良心的鑽/我必須在時光的身體上刻下聲音//——每當閲讀新作,筆就刻骨銘心地痛”(《我必須在時光的身體上刻下聲音》)。這不僅僅是一寫作的.姿態,更是對生命與詩歌的敬畏。他永遠睜着懷疑的眼睛,因為,他“聽到地球另一面的震顫”(《我每夜都醒着,想它正在遭受的酷刑,黑暗中,我開始發光》)那震顫,既是時間的律動,也是靈魂不屈的吶喊。

知識分子不一定是詩人,但詩人一定是知識分子。在我看來,馬啟代的寫作擁有西方意義上的知識分子的品質:獨立人格和批判精神。對待所有的旗幟和主義,詩人不是一味的盲從,他會懷疑,會有自己的判斷。可以這樣説,真正意義上的詩人不是意識形態的傳聲筒,不是利益集團的代言人,他追問的是生命的迷茫和意義,捍衞的是靈魂的自由與尊嚴。詩人不是傳統意義上“以天下為己任”的鬥士,但他有自己的擔當。他的擔當,是永遠睜着懷疑的眼睛,繃緊凌冽的神經,在極權的陰霾下寫下對自由的呼喚,在物慾橫流的大潮中發出純淨的人性之聲。詩人絕不是時代的讚美者,而是時代的質疑者,不是潮流的鼓譟着,而是潮流的審判者。像波蘭的米沃什的作品,俄羅斯阿赫瑪託娃們的作品,都從某種意義上完成了對時代高貴的擔當。“我們唯一能夠支配的事是使發自內心的生命之聲不要走調。”(帕斯捷爾納克)在喧囂的時間裏,他們用生命的重量阻遏着異化的速度,以靈魂的孤傲平衡着肉體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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