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蒲公英的想念

　　蒲公英的想念

兩個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後，慢慢地，沿着那條彎曲的鄉村小路走着。

快入秋了，天卻還很熱。兩個人的額頭都佈滿了密密的汗珠。

一個是我，一個是你。

我們都不做聲，一步一步地，向前挪着。都滿懷心事。

都十年了，我們都認識十年了，在一起七年。我説。

你歎了歎氣，説，誰説不是啊。

然後又是一陣沉默。

咦，路旁的那黃黃的小花兒不是蒲公英麼？蒲公英是我見過的最奇特的花朵，並不是多麼奔放，也不是特別清秀，甚至吹散了只是惹人打噴嚏的毛茸茸的東西，可是在空中輕盈舞動的蒲公英，就是能觸動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讓人莫名地悲傷。有蟲子在雜草中咿咿嗚嗚地叫着，像是在抱怨這該死的熱天氣為什麼還不過去。聽着躁。

你好像有些不平靜，嚥了嚥唾沫，突然説，我們分手吧。

我愣住了。緊走了幾步，驀地停下來，踢飛腳邊的石子兒，然後轉身，直直看着你的眼睛。問，為什麼？

你深深吸了一口氣，趕上來。喉頭動了動，只説了五個字，我要結婚了。

心底不由地抽搐了一下，很痛。這是我們經常吵架的原因麼？我心想

你們在一起多久了？我問。

什麼？你凝住了腳。

你的結婚對象啊，還能有誰？有我們久嗎？哦，沒有啊，那就是一件鐘情咯。呵呵，我是不是得恭喜你啊！我蹦出了一連串心口不一的話。

你的臉灰了一瞬，然後冷冷説，隨你怎麼想。

這不是我想要的回答，可是，我不想多問。

不知哪個名人説過，人與人的關係，距離遠了太冷，靠得太近又有刺。情侶之間，算是親近的了，所以就長滿了刺。刺多了，就容易傷害對方。

祝你幸福。我説。

轉身。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一直以來，我都不喜歡強求。紅塵淡淡，人生如煙，一切的塵緣在冥冥之中都已註定，是喜是悲，都是要走過的，要經歷的。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又是一個十年。

十年前我離開了這個傷心的地方，十年後我又回來了，帶着丈夫，孩子。這裏好像一切都沒變，好像一切都變了。

孩子嚷嚷着要我帶她出去走走。孩子從小在城裏長大，對鄉村充滿了好奇。我擰不過，也就答應了。不知不覺地，又踏上了曾經的那條鄉村小路。

小路的兩邊還是長着許多小黃花兒，在烈日下鮮豔地開着，獨自默默地活着。

孩子的影子和我的影子灑落在那路邊的小黃花兒。

媽媽，這花兒結什麼果？

不結果，花凋了上面長出一朵蒲公英。我摸摸孩子的頭回答。

媽媽，什麼是蒲公英？

你看，這就是—我使勁一吹，手中的蒲公英變成許許多多的小傘，在空中飄飄搖搖地飛揚。

其實，我想説，有些感情就像蒲公英，風一吹，就消散了，不見了。可是，我知道，孩子太小，不懂。

孩子在風中笑着追那些小傘，跑呀跑呀。風中傳來一個聲音：媽媽，這上面寫的什麼呀？

我走過去一看，是一個碑，好像有幾年時間了。血液彷彿一下子就凝固了，上面怎麼會是你的名字？怎麼會？

原來，離開不是因為不愛，而是因為太愛了。當年你離開我不是因為要結婚了，而是因為要死了，肺癌晚期。你是怕耽誤我，所以才逼我走，而我竟然沒有察覺。痛，蔓延全身。

蒲公英被風吹散，許多小傘飄飄搖搖飛向你的墳上。我看見千千萬萬的小黃花兒在陽光下笑着，活着，記錄着曾經發生過的事。

　　網來老婆

網絡是個虛無的空間，可它卻充滿着靈性。

燕子成為我的老婆純屬巧合，因為她畢竟做過我的老師。計算機課上，機房裏走來走去的她，全身盪漾着青春的氣息，那張圓圓的娃娃臉，更是增添不少她的單純和美麗。那時一直孤傲的我，對她除了起七年級點本能地喜歡之外，根本沒有過其他幻想，後來反而有了少許的憎恨。至於她成為我的老婆，我更是毫無準備。

一次晚上，我在學校機房上網，是她板着面孔説了我，原因是學生上網都是買一張兩小時的上機票，一直玩到機房關門，而我偏偏只上一小時。（因為曾聽説，買一小時的上機票照樣可以玩到最後，從中能賺便宜。）然而，我的投機卻未能逃過她的眼神。

她説："你這位同學怎麼這樣啊？人家都上兩個小時……"

我氣憤地搶着説："怎麼，不行嗎？我有事，只能上一小時……"

沒辦法，她只好開了一小時的票，瞪了我幾眼就走開了。一小時過後，她急着催我下機，看她的神情，估計是早已站在我身邊了。由於投機不成，我漸漸對她產生了"憎恨"……

就因為這樣的"憎恨"，我的計算機考級在大一時未能順利過關。大二雖然沒有計算機課，但為了能夠拿到證書，像我這樣沒過關的學生還是要去補課的。

那天晚上，趁着大一新生的上機課，我想混在其中撈個免費學習的機會，卻在機房門口被她攔住了："你，鞋套呢？不穿不準進機房……"

我滿臉堆着笑對她説："呵呵，忘帶了，老師，你就行個方便吧？"

她卻嚴肅地説："不行，回去拿，要不然機房都成啥樣子了？"

我再三懇求，還是無濟於事。這時我心裏的"憎恨"又加重了一些。

就在計算機等級考試的前一天晚上，為了熟悉電腦，我去上機操作，然而，頭痛的是遇到了好多難題，根本無從下手。"冤家路窄"，沒有辦法，我只好硬着頭皮向她請教："老師，你看，這幾道題……"她並沒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好象不記得和我吵過架，更好象從來都沒有正眼看過我。因此，我感覺她的漠然並不是寬容，而是對我自尊心巨大的傷害。然而，她還是手把手地教會了我那幾道難題。我匆匆説了聲謝謝，內心卻充滿着更多的不情願。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就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經過了這麼多事，我下決心好好騙騙她。於是，我千方百計找來了她的qq號，拼命地加她為好友，可她不吃這一套，從來都是拒絕。我心裏在想："媽的！還真沒轍？"接下來幾天，我只要在網上，就一個勁地兒地加她……"蒼天不負苦心人"，她終於接受了，我如釋重負。

我發過去第一句："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想，擁有我的每一天，惟有快樂才敢靠近你，煩惱便會遠你而去的。"

她回了一句："哦！本來沒打算加你，是你加的太多了，我一不小心點錯了鍵。"

我又來了一句："也許這就是天意，也就是緣分吧！上天給了我一次難得的機會，我會好好珍惜的。"

以後上網的日子，我把自己的文學氣息藴涵在了每一字、每一句當中。漸漸地，她的最後一道心理防線終於被我攻破了。我們不只是簡單地談些無聊的話題，而是在談現實生活，談理想，談個人隱私，談人生的悲歡離合、喜樂哀愁、酸甜苦辣……我裝着一個根本不認識她的人認真地和她聊着，每個細節都儘量做到小心翼翼，她就這樣一直矇在鼓裏。然而，好景不長，不久我的身份被她部分地揭穿了。

有一次我在學校上網，她無意中查到了我的Ip地址，覺察到我一直都在她所在的學校，也一直在她的身邊。她故意一時不理我，假裝生氣地説："你到底是哪兒的？到底是幹什麼的？"我知道她一定發覺了什麼，所以老實地説出了自己的身份："我是師大的學生，在徐州。"

天真、善良的她本以為我根本就不可能認識她，也不敢再欺騙她，而且她還以為或多或少地在欺騙着我（因為她的資料沒填，偶爾撒謊我也是知道的），所以她原諒了我。

就在"五一"節的前兩天晚上，她對我説："子巍，也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認識你我很開心（其實，我早就打聽到了她是實習生，馬上就要離開我們學校的情況。）但當看到這句話時，我的心裏還是有些莫名的惆悵，於是打上了幾句："不會的，我會永遠在這兒等你的，要相信緣分！如果你實在想我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130xxxxxxxx……"

她再也忍不住了，屏幕上出現一行字："我們會見面的，我準備下了，呆會兒給你打電話。"

幾分鐘後，我的手機突兀的響起來了。一看號碼，我很是熟悉，竟然是我所在的網吧旁的公用電話。放在辦公室的電話不用，跑去打公用電話，就是為了隱瞞自己的身份。她真用心良苦啊！可她做這一切在我眼裏是多麼地"愚蠢"，我偷偷地笑了起來。

我剛拿起電話，她匆匆地説了幾句就把電話掛了。

一會兒，我的好友裏她的頭像又不斷地閃爍起來，她説："還是和你多聊會兒，以後機會不是很多了。"同時二人世界聊天請求也隨之發送了過來---接下來我們開始用語音聊天了……

"我是為你節省電話費哦！"她説。

我笑而不答……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突然她冒出一句："實話告訴你吧！我是你老師，你信嗎？"

我故意裝着一副不解的口吻答到："別瞎説了，怎麼可能呢？我們沒有像你這麼年輕的老師。"她説："你再想想，你大一肯定上過計算機課吧？"

我繼續假假惺惺地答道："哦！不會吧？莫非你是機房的老師？是胖一點的，還是瘦一點的那個？"

"胖點的是我。"她直率地回答。

那時我真想大笑，因為我的"騙人計劃"終於成功了。我要笑她的."愚蠢"，笑她的天真，但更笑的是她的可愛與真誠。

那晚，我們整整聊了一個通宵，就在她臨走的那天中午，我們一起吃飯了……之後，雖幾經周折，但她還是成了我的女友，現在理所當然成了我的老婆。

事到如今，我還是在欺騙她。其實我不應該再欺騙她了，我也真的不想再這樣欺騙下去了，但我又害怕失去她……偶然中，我玩笑似地對她説："燕子，其實我一直都在欺騙着你，從我加你為好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身份。"而她沉默了許久，緩過神來平靜的説："那大概也是一種緣吧！"

這時，我的眼裏滿是淚水，緊緊地把她摟在懷裏……

　　原來不過是一場華胥夢境

曾經，我在無數次的回憶中，回憶着我們彼此的摸樣。在那些夢境的邊緣，我時常會看到曾經我們在一起的美好時光。夢中，你牽着我的手，走在開滿油菜花的阡陌，温暖的陽光照在我們的身上，美的令人心碎。醒來之後，才發現一切都不過是一場華胥夢境，留下來的，只是依稀間昔日的温暖。

很多時候，我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你會回來，再回到我的身邊，你只是有你的苦衷才會不得不離開。不知道是不是聽這些自己編織的謊言聽多了，漸漸的習以為常。其實，我不是聽不到自己的心聲，只是，我害怕，害怕會沉淪下去，無法自拔。

　　現實讓我們變成了對方的枷鎖

已經過了做夢的年齡，可是仍然為自己編織了一個美夢。夢中有他，不是特別帥，也不是特別優秀。我們在夢中的愛情，也沒有轟轟烈烈，沒有生死難別。

自從遇見你之後，我認為你會成為我的未來，就像夢中的他一般，牽着我的手，一直走到永遠。那時的我，是如此的認真，如此的執着，堅定的認為，你就是夢境中的他。於是，很幸福，很小心的與你相處，直到後來，時間和距離讓我們的心兒漸漸的遠離，我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單薄，直到最後，互相成為了對方的枷鎖。

　　世上最殘忍的距離是擁抱

雖然，你並不是我所經歷的第一段感情，但卻是我最愛的一個人，為你，我付出了真心，可是當我問你是否愛我的時候，我卻只聽到一個模糊的聲音在隱隱作響。

經年之後，我依然會記得，你的那個擁抱，是抱歉的擁抱。直到這時才發覺，原來世界上最殘忍的距離就是擁抱，擁抱時，我永遠都無法看到你的神情。

　　遍尋不到放棄的理由

雖然明知道已經分開，可仍然忍不住偷偷的關注你。很多時候，我責問自己，都已經過去了，都已經不愛了，都已經想要忘記了，為何還去關注？可我就是忍不住，還抱着一絲絲的希望，能夠與你回到曾經。

很多人總是説自己如何的釋懷，如何的放下，如何的瀟灑，如何的離去，可是卻沒有人去説那銘刻在記憶中的痛苦時光。

很多人都只是看到我的堅強和陽光，可卻從未有人看到在這些背後，我又揹負了多少的灰暗與心殤。

想要找一個機會讓自己離開，想要找一個理由讓自己放棄，可我遍尋不到。

　　我相信仍然會有真愛

自從你走了之後，回憶你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時常的會翻起以往的片段，撿起你的笑容，好像你仍然近在眼前。但是，如今我已經明白，愛情早已過期不復存在，但是我仍然堅信，你的到來，只是為了讓我遇到他而作的鋪墊。在某個地方，正在有一個人尋覓着我，等待着我，當我遇見他的那一刻，我會笑着對你揮揮手，道聲再見！

追思

依稀何時，便悄悄地戀上了夜，獨自一人，手捧一杯清香的熱茶，薄薄的杯壁，餘温手暖，於是更加思念一個人，藉着月光，伊人浮現眼前，我説:豬，我想你了。亦心暖，千轉百回，雖平淡，意不減，正值秋冬時，輕泯一口青澀的茶，不覺苦，只帶甜，是以夜也是極美的。

此時此刻，便深深地懂得了夜，不再一人，懷着一段一段寫不完的短信，短短的訊息，傳遞心安，於是更加思念一個人，藉着燈光，她一直就在眼前，我説:豬，你蓋好了。亦心暖，千言萬語，雖隔遠，情不短，正值微寒時，品味一段情話，不算長，暖洋洋，是以夜也是珍貴的。

自此以後，便好好的愛上了夜，成為兩人，牽掛着對方所有的一切，濃濃的掛念，牢記心間，便是永遠思念一個人，藉着燭光，她一輩子就在眼前，我説:豬，我愛你。亦心暖，千言萬語，雖不多，愛不移，正值心暖時，保持一顆不變的心，在你那，坦蕩蕩，是以夜也是最愛的。

　　愛盛開在美麗的春天裏

一場綿綿的春雨，瀰漫着香氣，一彎崎嶇的小路上有兩行花開的痕跡。雨兒訴説着春天的神祕，輕輕敲打着新綠。在繁花盛宴中，我呼吸着花蕊的氣息。置身花海，令人迷醉，像唯美的蠱惑，訴説着浪漫的愛。雨兒輕吻着花兒盛開的靜謐，我悄悄播撒着愛的蜜意。

親愛的，與你邂逅，擾亂了我的塵夢。你知道嗎？海對天的思念是綿延不絕的，但是終有一天它和天在地平線交會。如果我們的愛走的夠遠，應該也會跟幸福相見。在我最難過的時候，我始終帶着你愛的微笑，尋找着我遺失的美好，不小心當淚滑過嘴角，就用你握過的手抹掉。

陶醉在你給予我的這份愛裏。我也變得像個詩人、音樂家一樣，像在天上飄，走路不用腳；用靈魂呼吸，不是用心智；用心靈思考，不用頭腦；用愛的語言交流，不用開口説話。多想，用一朵花開的時間相遇，在最美好的年華里，用最美好的姿態，遇見你。然後相濡以沫，共聞花香。

你水一樣的偉岸，山一樣的風骨，註定是我今生難以丟棄的痴戀。在花的海洋中，感受淡淡杏花的芬芳，一滴淚悄悄流過臉龐。讓我深知你依然是我最美的思念，是我人生路上最美的傳奇。輕輕的風輕輕搖動了夢想，我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動聽的情話，不是“我愛你”，不是“在一起”，而是在我最脆弱的時候，你説的“有我在，我是你堅強的後盾”。愛上你是對是錯，我似乎找不到答案。若是對的，怎麼會如此痛徹心扉；若是錯的，難道是前世的孽緣？但是今生我只願帶上我虔誠的思念，在這美麗的春天裏演繹一場浪漫的邂逅。

風兒無意吹起，花瓣隨風落地。我看見多麼美的一場花瓣雨。聞一聞花的香氣，感受陣陣花香帶來的清爽，哼一段舊時旋律，心如止水，靜靜地聆聽你的聲音。温柔的記憶，總是揮灑着甜蜜，一點一滴，滲透在心裏。聽花開的聲音，暖暖的你看着我燦爛的微笑。我喜歡你用專情的眼神看我，好像我就是你的唯一。我喜歡愛你的感覺，管不住我的心在一直想念你。看着飄落的花雨，鋪一張素箋，拾起滿地的芬芳，把這份美麗吟唱為念你的篇章。

又是一季繁花開，我們的愛也走過了幾年。雨後的花兒更顯得嬌媚迷人。想你的幸福在空氣中蔓延，一直蔓延到了心田，這種感覺好甜蜜。多想，讓思念化成蝴蝶多情的翅膀，飛向你的花蕊，釋放濃濃情意，又何止這千萬詩句。在這美麗的夢境中，我依然是你不變的紅顏。散落的花瓣，灑落一地的思念，還是我曾經的樣子。是你用一季花開，嫵媚了我一世繁華。

愛因不能擁有而深刻，夢因難圓而美麗。這份美麗的遇見是刻在記憶深處永恆的愛戀。也希望這份愛不要成為你的負擔，其實我最終想要的，只是你能快樂，活的神采飛揚，過得比我好。惟願我的愛永遠盛開在你的春天裏。

　　紀念父親

父親去世後，一直想寫點東西紀念他，可每次提筆，腦海裏總會冒出當年寫的那首詩《父親》來。多年前一位大學同窗向我索稿，我以此詩搪塞，後來編到一本詩集裏。在這首小詩裏我寫了父親的沉默——面對命運，面對生活，面對明天，他都默默的承受，承擔。當年是他趕着驢車，把兒女們相繼送出大山，默默的看着我們一個個遠走高飛……

父親年輕時就出去做工，併成了正式工人，在一個千人大廠裏幹車間主任，後來他提前退休，又回家操起了鋤頭。那時候大哥剛參加工作，我們兄妹三個還在上學，家裏負擔很重，他的那點工資哪夠花的。從中學到大學，每到新學期開始，他就四出借錢。一時借不到，他就坐在炕上抽煙，不説什麼，抽完煙又説：再上誰誰家去淘換淘換。所以他就拼命種地，我家最多種到18畝地，全靠父親、母親和爺爺三個人肩挑手刨。身體瘦弱，乾乾巴巴的父親，卻有着駱駝般的堅忍、耐勞。

後來兒女們都長大成人，父親也幹不動了，逐漸退了一些地。父親説，每當他走過當年種過的地頭，心裏就怪不得勁兒。他是怎樣的心情？他沒有説，我們也不知道。前兩年他把地裏全種上了樹，看着滿地樹苗，他對母親説：我恐怕看不到這些樹成材了。不料竟成讖語！

父親是個老實人，平時寡言少語的。他不大過問兒女的事，他知道自己幫不上什麼忙，甚至也提供不了建議，不管是上學還是工作，他都由着我們自己折騰。每年過年回家，除夕晚上一大家子都在炕上看春晚，父親裏裏外外的操持年，我則獨自呆在廂房圍着爐子喝茶，父親忙活得差不多了，就來坐下喝茶，每年總是問一句：今年弄得怎麼樣？我回答“挺好”或者“還行”，他也就不再説什麼，爺倆只管喝茶。

如果是他倒水，他總是先給我倒上，然後給自己倒。喝酒也是，如果酒瓶在他手裏，他先給我們斟酒，再斟自己。這是禮道，他説，爺們之間也不能廢，兒大三分客嘛。

很少見父親疾言厲色，他對兒女很開明，我們常常和他沒老沒少的開玩笑，他也不着惱。在父親面前，母親很強勢，脾氣大，嗓門也大，一急了就劈頭蓋臉的，但父親從不和母親吵。有時候我們在一旁起鬨架秧子，開他的玩笑：你在俺娘面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一個大老爺們，也忒那個了吧！你就不能挽挽袖子冒冒火，把俺孃的囂張氣焰打下去？他笑罵道：滾了半邊去，你們這些東西！隨後他輕歎一聲：恁娘這輩子，不容易！聽了這話，我似乎明白了。

有時喝上點酒，他也會吹吹牛皮，吹噓當年如何如何。這時母親就在一旁嗆他：你那麼多能耐，中央咋沒把你調去呢？父親嘿嘿一笑：那是他們有眼不識泰山。父親是一個平凡的人，走完了平凡的一生，最終化成一抔黃土。母親説，就父親的體格，沒想到他能活這麼大歲數，這個老東西就是心大，天大的事也不會壓在心上，該吃了吃該睡了睡，該幹什麼幹什麼，心裏真寬綽。

我們按照傳統的喪儀為父親出了殯。村裏一位老大娘抹着眼淚説：這世上又少了一個受苦的！——嗚呼！“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父親終於安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