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是無情也動人經典散文

暑氣漸消，晚上會開着冷氣在燈下喝普洱、讀《蔣勛説紅樓夢》。

小時候看《紅樓夢》，總會被人問：“你喜歡林妹妹還是薛寶釵？”那時的女孩子大抵會説，“當然是喜歡林妹妹呀！”這彷彿就如太陽東昇西落般理直氣壯。記得第一次看《紅樓夢》電影，看到黛玉吐血而亡，心裏難過了很久，電影散場了，站在小夥伴家的堂屋裏一遍一遍地問她，“這個應該是故事吧，是作者編的吧？！”小夥伴忙着為在田裏幹活的大人們煮中飯，根本無暇理我，那種荒涼和寂寞到現在都那麼清晰。

後來，長大了，不讀《紅樓夢》了。有一段時間，社會上興起討論熱，“林黛玉和薛寶釵誰更有吸引力？”那時的`我，依然認為這是一個偽命題：“神仙一樣”的林妹妹和“人世糾纏中熱衷於名利”的寶姐姐，拿來比對就很可笑。

人到中年才發現，做林妹妹很簡單，非黑即白，愛憎分明，熱愛就狠狠地愛，計較一個眼神，揣摩一個措詞；鄙夷就直白白地甩臉，丟開手毫不理會。這就如大熱天裏的大太陽，華麗麗、明晃晃，卻免不了有幾分驚心。做寶姐姐呢，圓融含蓄，面面俱到，使心計、耍手腕，卻又要不露聲色，忍辱負重，含恨吞怨，那豈是一般人能做得的。“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林妹妹是出世的，凡塵雜事她都可以視若無物，散了，聚了，她都不相干，累了，煩了，她可以“我倦欲眠君且去”。寶姐姐是每天忖度着哪個小姐很久沒見了，需要去和她聊聊天；哪個丫環是主子的心頭好，需要去施予小惠。哥哥惹事了，她要去相勸；丫頭跳井了，她要去安慰，這當家主母的氣度是她半舊襖裏的金圈，掩不住的光華。

日子過着過着，我們都從對林妹妹的仰慕變成了對寶姐姐的敬佩，不是林妹妹更冷淡了，也不是寶姐姐更可親了，而是，我們都慢慢地學會了對現實妥協。人情世故，柴米油鹽，如果沒有林妹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惟有寶姐姐綿裏藏針的心計才可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