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墨三兩滴書素色華年散文

一

北方的冬天，山蒼水瘦。

又開始變天了，風一陣強過一陣的冷。好在有風的日子，天空是晴朗的，明澈的，身邊的建築和遠山都一覽無餘。

藍色天幕下，山在遠處，樓在近處；層次分明的勾勒，讓一切都以清晰的脈絡延伸着，落入眼底，遠遠近近都成了那麼可親的風景。

午後明亮的陽光下，佇立窗前。

眺望蒼蒼莽莽的遠山，眺望絲絲縷縷的遊雲，也眺望那些密如叢林的樓的影子。

挺闊的窗口，成了最隨心所欲的取景器；透過它，紅塵中的一切都被實實在在地納入了眼底。

藍天白雲襯着窗外哥特式的屋頂，那屋頂也紅得更生動了。幾隻鴿子正在屋頂上落着，合攏了翅膀，頭也歪歪地掩在翅下，悠然的樣子像是在酣眠；而風，一次次地走過，吹着哨子，非要惡作劇地翻起它們灰色的外衣。

我站在窗口眺望着，感覺有絲絲涼意，那是不安分的風們，正從縫隙間鑽進來。

風，從半空中吹過，肆意，不知疲倦。掠過那些豎琴般垂掛的清瘦柳枝，也恰好借了風的力量撥動琴絃，奏一首關於春天的旋律。

樂聲迴旋着飛上了雲端。於是，雲的夢也醒了。她們輕盈地舞蹈着，裙裾飛揚，瀟灑地佔領了天空的舞台。

二

每年一進入春天，氣候就似失了主見的人般反覆無常。季節在冷暖間交替着，因不遲疑而從未停下過腳步。立春後的天氣總體上看還是日漸暖了。明朗的天，温柔的風，讓空氣中開始流淌着一股融融的暖意，是春天的味道越來越近了。

陽台上的花們也開得熱鬧。水仙、茉莉、檸檬，以及五顏六色的長壽，都像穿了新衣趕趟似的；即使可能讓人覺得有些小巧素淡，但那股活潑純美的氣息卻總是惹眼的，讓心情也跟着變得明朗、歡快了。

論獨特，這些花裏還是那一葉蘭吧。怎麼説呢，那麼不起眼，無論是開的部位，還是花型和花色。紫丘丘的一個扁圓的小疙瘩兒，從土裏挺費勁兒地鑽出來，愣頭愣腦的，似乎還頂着一腦門子的土腥味兒。當時我看到它的第一個想法絕不是這花好看與否，而是這花怎麼就這麼怪呢。但，花朵的盛放總是一件讓人覺得美好愉悦的事情，於我來説好看與否，倒又在其次了。

越來越發現，對花草的侍弄讓我懂得了許多的道理，比如枯榮，比如取捨。

就説那株去年才買來的白茉莉吧。因為我盡心地侍弄，它也撒了歡地長，沒過多久就鑽出了幾條嫩綠的花蔓兒，枝枝丫丫上也綴滿了青白色的花兒，綾綃一樣的花瓣層疊着，在清晨的光影裏異常玲瓏、剔透。

當晚風從陽台的窗子吹進來的時候，那花香便立刻像長了腳，在不大的空間裏似水漫延，淡香撲面，讓人覺得自己正置身於一個恬淡又温馨的境界裏。

我真捨不得剪掉那些新鑽出來的蔓兒，便別出心裁地從孃家找來了竹杆，一直把它們引到了牆壁的晾衣索上，讓它們不斷地往上爬，竟迂迂迴回地擠滿了半壁牆。看着自己的創意，有説不出的歡喜，當時還美滋滋地想：這下再開花可就更好看了，從上到下，那是多壯觀啊！

可是進了春天，那株茉莉還是一如既往地沉寂着，新芽兒再沒有鑽出來。由於營養供不上，那些一開始長瘋了的蔓兒也都枯了稍子，整個黃突突的，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就更別提長骨朵兒開花了。

怎麼都想不通到底是哪出了問題，於是又特地去花店裏問：問了才明白是枝兒太多分了力量，必須剪枝才能重新開花。唉，無論如何，現在的我也只能忍痛割愛了。

費力地把那些纏到晾衣索上的枝椏往下拽，竟裝了滿滿一袋子。真是讓我想不到，它的生命力竟能如此旺盛，才半年多一點的時間啊！

剪完枝的茉莉重又變回了光禿禿的，變化似乎只在瞬間就完成了。於這株茉莉而言，舍更成了一種新生命的開始。

古人説，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説實話，我是不太贊同這觀點的.。人固然生來有情，但草木們又豈是無情的？

養了這麼多年的花，早已習慣了它們無聲的陪伴。花，開是靜默；落，亦是從容。它們不驕不躁，不爭不辯，如我一樣地過着每天自然清靜的日子，安靜、美麗，也自足。閒下來的時候，總是喜歡着與它們靜靜相對，享受這種恬淡又靜謐的美。

三

感覺今年的春天還是來得太快了，那些花和葉子們像是被一夜春雨從睡夢中喚醒了，急急地就攀上了枝頭，爭奇鬥豔。大自然中的一切，似乎都是在不知不覺間悄悄變化着，從最初的量到最終的質。

告別白天的喧鬧，夜晚如期來臨的時候，夜色在花香裏一絲絲瀰漫開來，空氣中開始流動着一股股恬淡的香，夜晚讓人更真切地感覺到了春天裏的芬芳。

那一樹樹的花開，是略不過的滿眼繁華，愈加耀目了。這樣的春色啊，如何能不撩人心動，讓人歡喜？此刻滿心都盪漾着生動的美。

跟白天比，光暈籠罩下的夜還是顯得沉靜、安詳了許多，如一個老者。天空也似乎深沉了。從低到高漸變出的藍色，即使在夜色裏也是那麼奇幻，曼妙。一種醉心的美，從眼前一直延展到無涯的天際，給這個夜晚也增添了幾分神祕的色彩。

此刻，遠山綿延的身影，成了匍匐在暗處的巨大的猛獸。樹把枝幹都投映在這片奇幻的藍色裏，疏密有致的錯落，給天地間添了一道別樣的屏障。

特別喜歡仰頭看天，看那些柳樹和楊樹的葉子們從最初細瘦的一抹抹嫩黃變成葱綠又豐茂；也喜歡舉起手機對着它們來一陣狂拍。尤其是在路燈下，嫩綠的葉子們一片片的都被鍍上了一層金子的顏色，讓人覺得無比驚豔。

似乎才發現，原來光是如此的美麗、慷慨啊！也忍不住感歎，原來這世間太多的變化都是發生在這匆忙不覺間，是淡漠和麻木中的一種忽略。

其實總想趁着春光多去外面走走，因為有那麼多的美好就在眼前，可是忙碌卻讓我一次次錯過了花期。

不得不承認，一切的閒情意趣都是要以閒為基礎的；忙碌在催人不斷奮進的同時，只會無情地加速一顆心的衰老和死亡。美麗不會為誰等待，更不會為誰而停留。可是回頭想想，也真是不必遺憾了。於生活的態度，我向來是順應不刻意，既不過分期許着將來，也更不會一味地沉迷於過去，珍惜當下就好。因為我知道，現實的生活裏，沒有時間等待我的遠遠不止是花期。

人生取捨的奧妙似乎總是在須臾間，它不僅取決於一個人的態度，也更在於一個人的意識和心智。生命和健康面前，剩餘的一切都顯得太微不足道了。

把自己完完全全地沉浸於這夜色中。此刻，夜在夜色中瀰漫着；而夢卻在夢之外清醒着。

月亮又把自己彎成了一把晶亮的鐮；睜大眼睛想尋找多一些的星星，可是卻依舊只有少得可憐的幾顆。

是它們太貪玩，還在這片夜色的海洋裏遊弋着嬉戲？它們竟也會流連忘返，不捨得這麼早就上岸呢。

夜，就在身邊。那雙行在夜色中的腳步，隨意到漫無目的。這樣的境況下，爬上心頭的那些情緒便一點點化為文字的泉思流淌，以一種美麗又深刻的方式。我知道，在生命喧囂的長河裏，最終沉澱下來的，也便是這些曾用心記下的點點滴滴……

四

當茶成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的時候，我們衡量它，真正重要的其實是口味。

經年累月的薰染，讓每個人在心裏都會形成一些偏愛，可能是一種或是幾種吧，但一定是能真正爽口入心的，才會成為我們心頭的好；以至於會念念不忘，甚至不辭勞苦地為之輾轉。

曾關注了微信的一個公眾號：茶人王心。感覺他正做着的事業就是關乎茶的。他組織了一個“心部落”，其中集合了好多愛茶懂茶的人。而他為了尋找到讓大家心儀的好茶，也時常要帶着自己的團隊輾轉於深山密林，飽嘗餐風露宿的辛苦，然後將尋來的茶按季度寄給“心部落”的每位朋友，保證他們每天都能喝到健康天然的美味。當然這一切行動都不是免費的，但他為了尋茶而走遍千山萬水的那種信念和堅持，依舊讓我敬佩。

其實喝慣了茶的人對茶的挑剔，正如人之曾經滄海。可心的茶便是生活裏的那個知己，雖相對默默卻異常温婉貼心。於茶者而言，無論何時何地，捧杯執盞尋覓的都不僅僅是一份心情，也更是一杯得以讓自己傾心的味道。而茶生於寂寞山林，沐風清月朗，飲曉風夜露，經雪雨風霜，越千山萬水，也承受着世間水與火的熬煎與淬鍊；它們在杯水拳石間醒來，淋漓盡致地舒展着身心，綻放出花果的芬芳；想象着這般因緣際遇，也一定是為着要遇見一個懂得的人吧。

一杯好茶，呈現於茶者面前的就是一片它曾經所在的山水。當這杯太平猴魁擺在我面前的時候，那縈縈的淡香，那澄碧的綠，真是讓我得盡山水之意。

太平猴魁的葉片很碩大，兩葉抱芽，扁平挺直，自然舒展，歷來有“猴魁兩頭尖，不散不翹不卷邊”的説法。那直挺挺的樣子，如刀似戟。但是肥厚度又遠抵不過鐵觀音，顯得脆嫩了些。如果用一個人的形象來比喻吧，可也絕不是風擺楊柳的俏佳人，而更似錚錚鐵骨的硬漢。

太平猴魁的葉色蒼綠勻潤，葉脈綠中穩紅，屬綠茶類尖茶，比較鮮嫩，泡的時候不能用沸的水；如果水熱，注入時最好呈高山流水狀，而且要敞着杯口，這樣才能保持它本原的鮮嫩度。

入水後的太平猴魁，本來很舒展的葉子們就沉到了杯底，卻依舊是豎直的，如人昂揚挺拔的姿態。這茶不能久泡，水浸入後要立刻出湯；過熱，或時間久，都會導致茶湯成蒼黃色，不鮮亮，而且味兒也苦。

我小的時候不敢喝茶，是因為印象裏的茶都是苦的，一點都不好喝；現在每天喝茶，倒是覺得真正苦的茶其實並不多，只要掌握好火候和方法，大多的茶都不苦；即便苦，也微渺到幾乎可以略去了，細細品來還會有淡淡的甜味和芬芳浸潤着喉嚨。

太平猴魁沏出來的茶湯很鮮亮，特別養眼，像一塊温潤的綠翡翠般誘人。尤其是在口渴的時候，一杯入口便是芬芳沁心了。它的香是那種清淡的蘭花香，高爽，滋味醇厚、回甘，細啜一口閉上眼睛深呼吸，彷彿置身雨後的山林，清幽靜爽的感覺，着實讓人回味。

記得徐霞客《漫遊黃山仙境》中有這樣的句子：

“太平猴魁芽雙葉，形扁暗綠方為佳。清綠明淨湯色爽，潤喉提神味甘醇。”

這簡短的四句話，全面又具體地概括了猴魁茶色、香、味、形之獨特魅力。

隨着茶湯入口，淡淡的茶香温潤着齒頰，緩緩入心的是一縷暖，一絲不易察覺的甜。這種味道妙即妙在色和香的清淡適中，增一分太釅，減一分又太寡；它不像紅茶，黑茶或是烏龍茶那般熱烈，它是一種低調的含蓄和雅緻。與之相對，如沐春風的感受令身心舒展。

越來越覺得，其實茶和人一樣，都是有性情的，與茶相對，正如與人之相交，不能千篇一律，而要做到因茶而異。茶、水，以及恰到好處的火候，都是一杯好茶必不可少的因素。

茶經過沉澱而澄澈剔透，人經過歷練而愈加清明厚重。

茶，源於山林，似隱者，但最終又是把自己溶於市井人家；它可繁華，也可清陋；可講究，還可將就，它是真正做到了雅俗共賞。

經常喝茶便不會再視它為如何的高深莫測，反而待它如貼心的老友了。

要説喝茶，不論清淡，還是香濃，我似乎都更鐘情於這種蘭花的味道。撲面而來的香是清新的，淡然又優雅。它曾不止一次地讓我想到茶香中的女子，也該是這般淡靜，優雅的，能安然於現世的平淡，卻又不斷追求着內心的豐盈多姿。沉靜中的她，不斷採擷生活之絲，織就生命斑斕錦緞，如水的日子也讓她過成了詩意裏的田園。

或許她已不再擁有令人豔羨的青春年華吧，而今在她身上讓人覺得彌足珍貴的不是顏容，而是歲月賜予的一顆心還芬芳依舊。

靜靜地享受着每天下午的茶時光，規律的生活，樂在其中。一杯茶由濃到淡，由暖到涼，茶境裏收穫的除了這絲醉心的享受和愉悦，何嘗不是一種生活的真味。

一杯茶，一卷書，一曲音樂；生活的豐富多彩，實際上不僅僅是拓展了生命的寬度，也增加了生命的長度。我們度過的每一天都該是充實又美好的，即使有困惑和艱難，也要學會解決和克服，人生不就是要用積極的態度來面對無可逃避的真實麼？

此刻，窗外是瀰漫的春色，一片飛揚中的柳綠、桃紅。一顆心沉醉於窗外無邊的春色和身邊裊裊的茶香中，只願能守住這份靜，這份安然和美好。

任日子的流水一直地往前去吧，我只是其中的一滴，用平凡和快樂的心態，與之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