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接力》經典散文

古人云﹕“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清晨的時光如萬物萌芽般美好，我曾萬般慶幸清晨叫醒我的不是工業園工廠的機器聲，繁華街市的汽笛聲，菜市場討價還價的嘈雜聲。噓！你聽，對面老太太屋裏準時響起了晨起的音樂，路過的行人忍不住隨曲哼上幾句才罷休。都説好的音樂能陶冶性情，美化心情，那我定是深受其利之一。

蠢蠢欲動的好奇心讓我開始關注這位八十多歲的高齡老人，她熱衷於盆栽，陽台內密密麻麻，大小不一堵得水泄不通的花，樹便一目瞭然。她的拿手絕活就是為它們修枝裁葉，與供展覽的盆栽相媲美，那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老太太逢人便愛閒聊上幾句﹕“花啊！樹啊！都是希望的種子，不光是人，它們也希望每時每刻都活得美美的。”周圍大多數人屬於外來務工者，他們認為只有閒情雅緻的人才最愛聽這話，而他們不是，背進離鄉，早出晚歸為了討生計，與工作廝殺後的疲憊壓根顧不上什麼花啊樹的。顯然可見，與老太太深入交流的人微乎其微。即便這樣，老太太也有一位必約的週末客人，她十歲的小孫子，印象中那是個斯文沉靜的小男孩。白皙稚嫩的面孔上鑲嵌着一雙清澈的眸，長而濃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薄薄的脣，清秀得像個丫頭。

與大多數同齡孩子興趣愛好大相徑庭，他不喜歡打遊戲，玩耍，看電視。總是獨自一人在奶奶的盆栽旁默默地看着一本百科全書，那一知半解的文字時常讓他眉頭微皺。偶爾四目相對時，他會衝我笑，從花叢中挑出一朵最美，最飽滿的花遞給我﹕“姐姐，送給你。”説完謝謝，我每次會加上一句“問吧！”，我有無功不受祿的自知之明，也深知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便會捧着書給我看，問我，出於奶奶年齡與文化的阻礙，對孫子的學習愛莫能助。受奶奶的影響，他張口閉口不離希望二字，他説他希望快快長大，希望長大後成為一名作家。老太太把花，樹當成了希望的`種子，而這顆種子深深住進了孫子的心裏。

記得那時我的屋裏終日圍繞着令人清心聚神的清香，那麼美妙，美妙得仿如生命正隨處綻放，我喜歡這種感覺，開始依賴。

後來不久，老太太舊病復發，他兒子將她接進了醫院接受長期治療，陽台的盆栽紛紛低銷給了各家各户。那後，我時常望去那空蕩蕩的陽台，再沒了昔日的風景，愈發覺得有股冰涼刺骨的風吹進心裏。我開始深深自責性情的內向，沒來得及讓希望留下點什麼，如果早知道，我會常去孤寡老人家中做客。如果早知道，我會拜師學藝，多種些希望，如果早知道，我會告訴小男孩，希望是通往成功的大門。可惜，生活永遠沒有如果。

後户搬來時，臨近春節，是一對母子，説實話，我不太喜歡這對户主。女人洪亮的嗓門總是將我從沉思和睡夢中驚醒，粗俗的行為舉止，總讓我無話可説。例如，他不會因為大汗淋漓而鑽進浴室衝個澡，而是毫無忌憚的在陽台掀開衣物，用水沾濕毛巾，朝她那嚴重發福的肉體上胡亂擦拭。她經常毫不顧及他人感受的在陽台做着油潑辣椒，油煙味夾雜着濃烈的辣椒味漫天飄，狠狠的刺激着我的鼻喉。被嗆得忍無可忍時，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往外跑，就這樣，我開始了連呼吸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活。

女人不懂得察言觀色，絲毫不會由於旁人的目光而收斂。我鎖上陽台的窗，開始用香囊來分散屋裏的沉悶，這遠不及老太太那清香的十分之一。經過路邊攤時。我會情不自禁將腳步停在那些植物旁，也許是從那時我萌發了種盆栽的想法。

我曾偷偷抱怨，曾偷偷想過她的離去，卻從未想到過是以被房東趕走的方式離開。那個晚上，至今我還記憶猶新，她那幾乎快讓我忘記存在的兒子發瘋般的狂哮，像只受驚的小鳥，將身子蜷縮成一團。顫抖不已的將頭深深埋進女人懷裏，女人輕輕拍打着兒子的背，一下一下重複着，一秒都不敢停下。待女人撐起麻木的雙腿時，我才留意到她的左手被兒子狠狠咬住了，兒子的淚涕，口水滲濕她大片衣袖。

事後，女人挨家挨户上門道歉，並將自己可悲的身世描述了出來。然而，好景不長，兒子的幾次犯病後，鄰居們憤憤不平的抱怨，投訴，女人的道歉變得無濟於事。她離開的前夜，我從鄰居們的飯後閒聊中得知，那女人的丈夫早逝多年，兒子是自閉患者。受到某些刺激後便會如同那夜般狂嘯不止，甚至還負債累累。我開始同情這個粗俗的女人，也開始理解這個女人的粗俗，許是出於同情與憐憫，直覺告訴我應該與她道句別，站在陽台遲遲不知道説什麼好，佯裝着澆灌那平時疏於照料，瀕臨枯萎的植物來找個打開話匣的機會。正打算將清理的植物扔掉時，她叫住了我﹕“妹仔，這花好好的幹嘛扔掉。”我敷衍着回﹕“快死了。”我遞給他瞧，她憨笑兩聲臉上的肉堆快看不清眼睛﹕“要不，你送給我養得了。”我淺淺一笑，全部遞給了她。“妹啊，平日見你沉悶得很，也不敢多嘴問。聽大姐一句勸，人啊！誰都不容易，生活在這個社會就得有希望，只有抱着希望生活，生活才會有希望。”……

臨走那天中午，我將那盆活得生機勃勃的仙人掌送給了她，她馱着大包小包，快拿不了了，還死拽着仙人掌不放，在樓下朝我招手，我差點讓淚奪眶而出，應該只有她才更懂得珍惜它吧！

家常的油煙味沒了，我倒莫名的牽出幾絲惦念來，不到三個月後我也搬離了那裏。前不久路過，那窗户緊緊關着，陽台空空如也，誰知如今那毫不起眼的陽台，也曾輝煌過，也曾住過一些滿懷希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