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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聽春》抒情散文

文學2.43W

最近幾年,不知是因為閲歷的堆積導致了“審美鈍化”,還是日趨條理化的生境格局本身使然,總感覺周圍的一切張揚和躁動都在降温,即使春天這樣的“季節”也不例外。

《老屋聽春》抒情散文

汽車終於駛出這個對季節毫無感覺的城市,馳向我心中那個“永遠的老屋”。

冀東南的春天,歷來的印象是“風多綠少、人畜匆匆,馬達遍地,渠水湍湍”,現在重新零距離地感受春天,多的是一種撲面的和諧與自然:柏油路邊的衡水湖,是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湛藍色的湖面,粼粼地閃着波光,一望無邊;情人、荷花、鳥島的景色已經變綠,竹林寺的鐘聲、寶雲塔的風鈴隱約着“九州之首”的古老與文明;開放區內,長嘴、紅頂、短尾的鳥禽與人共舟,船碼頭秩序井然地迎送着遠來觀光的遊人;十里湖岸已長滿綠草,垂柳、石景、雕塑錯落分佈,踏青、垂釣、讀書的人三五成羣。出了湖區,公路兩邊各有幾十米寬的楊樹帶,黃綠色的嫩葉擠滿枝條;麥田油綠,持鍬男女三三兩兩,遠遠地守着噴灌雨霧信步;田野裏塑料大棚鱗次櫛比,筒篙、萵筍、荷蘭瓜等蔬菜無分季節、地域地在那兒生長……當汽車駛上清涼江大堤,不遠處那個曾經被樹和蘆葦包圍的村落就隱約可見了。

老家老屋,院子座落於村前,兩面環水,一面毗鄰,初建的格局正房五間,東西配房,雕檐大門,屬於典型的“四合院”建築。繁盛的當年,這兒的主人曾有“冬舍棉、夏舍單、二八月開粥場”的義舉;後來隨着世事變遷,窘迫中把所有配房一間間地扒掉、賣光,就連那個又寬又高的大門也變成了木柵欄——好在,慶幸的是幾間正房和這個長着彎棗樹的院落還在,仍舊對人們詮釋着它的過去、包容與涵養:屋門旁那口幾十年、裂了紋的老水缸,圍着一圈的防凍物品還沒拆去,旁邊的石榴樹已鑽出嫩芽;靠南牆的舊籬笆,掛在上邊乾枯的扁豆秧蔓還沒完全脱落,裏面的白菜、蘿蔔等菜籽棵已經開出黃白色的花;西窗台上,母親預備編鋪團的麥莛還沒破捆,又一個麥收季節就快到了……

張揚的春天都是相似的,平淡的春天各有各的平淡——

聽春,是對老屋春天的一種分享。晚上靜靜地躺在母親的“滿州炕”上,拉掉電燈,紙糊的牆壁和吊頂上,立刻發出蟑蟲爬動時輕微的“刺啦”聲;堂屋房樑上的燕子,偶爾會叫上幾聲,似在提醒主人它這春天的使者無時不在;隔着清涼江大堤,還會聽到江水擊打橋墩和堤岸的聲音。若遇下雨,雨點打在院中的薄土、臉盆和缸蓋上的聲音各不相同,從中能聽出雨的大小,甚至聽出青苗的長勢、莊稼人的喜悦……母親耳聾,把握春的節律,主要是“看”,特別是到春天播種季節,總喜歡晚上看天上的星,通過斗轉星移,判斷自己的菜園哪天該埋菜籽,哪天該移秧苗;大田裏到不到播種穀物、栽種地瓜的時候,等等。

踏青,是人們極力渲染春意的傳統風俗。母親大半生勞作在田野這片離“春天”最近的地方,多半也就“身在青中不覺青”了。如今上了歲數,天氣好的時候,喜歡在院子和房前屋後的兩塊空地轉轉,遙望田野的青苗,近看草上的'露珠和樹上的綠葉,不時地叫呼遠離自己的那羣小雛雞……轉完回到屋中,若餘興未消,又看牆上那張寫滿春意的舊畫:清明上河,水秀山明,柳岸樓閣,車水馬龍,繁榮買賣,商賈雲集,無惡吏之暴斂,無刁民之恣行……有時還饒有興味地指數畫中的人頭、街巷,騾馬、船隻……

春天,又是多夢的季節,老屋依然有老屋的夢。以前我和兒女在這個季節回家,晚上每每會被他們的囈語吵醒。當然兒子的夢,總離不了在院中那棵彎棗樹下的砸布石上摔膠泥、造汽車;女兒的夢,往往與她兒時最親密的幾個夥伴和那隻花鵝有關;我的青年時期也做過夢,內容無非是怎樣端上一隻非農業的“鐵飯碗”……夢,在母親那兒,過去是生活的部分,現在是生活的全部:年輕時兒女多、家境差,總能夢到爐火棉衣、甕滿囤溢;後來到兒女成家立業時,又常常夢到娶回的媳婦本分持家、遮裏擋外;這些年雖然眼花耳背、腦鈍心遲,但做的夢卻越來越靈,夢到馬奔魚躍、涉水過橋等等十之八九應驗,若夢到兒孫回家、打來電話,那準確率簡直就是百分之百!

老屋的春天,有對“收穫”的憧憬和期冀。母親用籬笆圈起的小菜園,春天來得尤其要早,當田野剛剛變綠,這兒已經開出了很多的菜籽花:油菜、蘿蔔、白菜什麼都有。由於栽種及時、管理精心,往往日後各種蔬菜長得都特別好。我每趟這個時節回家,母親總是邊收拾她的菜園,邊打聽孫子、孫女的生活學習情況,為他們的長進而欣喜,為他們的懈怠而憂慮,並返來複去地説“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年之計在於春,要像管這菜園一樣管好孩子……”現在兒女都要大了,盤點母親對孫輩的期望,也許“及格”並不過分。去年這個時節,讀高中的女兒回家看奶奶,穿的水洗褲打了小補丁,母親很感意外,女兒説:“一塊小補丁,看不出,也沒什麼不好。”後來母親幾次對我提及,自豪不已,似乎由衷地感到這個大門真的“後繼有人”了……

老屋,是世紀的“三朝元老”,是季節的忠實守望;在其百年的存續過程中,從未奢望用斑斕的色彩點綴世界,只是平實自然地白描年華;它於是當之無愧地贏得了子孫,其魅力僅僅在於無論生活曲線的振幅有多大,始終信守“平平淡淡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