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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梨花開時散文

文學1.94W

梨花開得很白,遠遠望過去,就像一場雪在靜頓地燃燒。

又見梨花開時散文

那是二舅的梨園。

二舅和外婆常年住在一起,分到了一塊貧脊的山地,種不了高梁,玉米,大豆。他左思右想,決定開墾出來,種幾棵梨樹。

二舅的腰很盤圓,胳膊也粗壯。可,為了把山地刨開來,不長草的山地,幾乎每一鋤都能遇到石頭,很顫,他的虎口都顫裂了,外婆看着心疼,好顏悦色地勸他不要挖了,説荒了就荒了吧,種上什麼都不得勁。

一條道走到底的二舅,輕傷不下火線,開始讓外婆送飯了。空閒的曰子,娘去了幾次外婆家。一回來,就怕給別人搶着,説二舅曬得很黑,像一個非洲人,掉了很多肉,猴精一樣的。那一塊山地,娘打有了記性,就一直荒着,風吹着,雨淋着,太陽曬着,霜凍着,一點也沒有變化過。一個小小的山坡,長命百歲似的。娘説着説着,臉漸漸陰沉下來,瞅着我,平日裏,我讓娘生氣了,她就這樣,眼睛像燒了兩把火,讓我全身都熱辣辣的。

真想不到,娘也會詞窮。只聽她説:榮兒,你要爭氣。停頓了片刻,還是有些忿忿不平,聲音抬高了一些:欺負,欺負,越欺越富。在我們鄉下,都是搭火灶煮飯煮菜的,那個掌勺的給人站的地方,就是要比其它地方高。

二舅把山地整鬆了,怕落大雨沖掉泥巴,所以,又在下游打了幾根樁,編了幾排竹篾片,等着來年的.春天。

青黃不接的冬天,二舅在家裏盤算,梨樹種密了,根會勾心鬥角,搶肥料,未免彼此傷害,影響樹的長勢;稀稀拉拉地種,結不了幾個果,白費心機。為這事,他煩惱了幾天,還專門跑了農科所。

斗大的字不識一個的二舅,拿回了一本《果農種植技術》。不知他“啃”下來沒有,翠年春天,他從農場買回一些梨樹苗,種得有模有樣。而且,沒一棵假活的,不幾月,長出了新的枝條。

二舅很是高興。可從來不長草的山地,競密密匝匝,飛一樣旺長出一篷篷茅草。他轉悠了半天,想不到一點底細,只得蹲下身子,一根根地連根抜起,然後捧到太陽底下爆曬,積起來,燒灰。

那一年六月,我參加了大學聯考。所幸,我給一個學院錄取了。二舅聽了,來我家做客,滿面春風的説:等你畢業了,我的梨樹也結果了,我給你摘一隻最甜的。我也很滿足,往後要吃梨,可以去二舅梨園蹭了。

在我的記憶裏,二舅每回來我家,總要走老遠的路,上街,捎帶幾隻梨。娘不知什麼日子落下了病根,有事沒亊都會幹咳幾聲,但不厲害。娘沒放在心上,可二舅掛着,惦念着。

二舅會鬥木。農閒時,東家長西家短地請他鬥長木條凳子,鬥八仙桌,有的乾脆請他刨鋤頭柄。大一些的活計,他一星期也可以鬥出一鋪高低牀,矮腳櫃。都是鄰里鄉親的,他一概不收錢。為了感謝他,時不時地有人送他東西,但他總省着吃,常往我家裏稍。

一放寒假,我早早地收拾好東西,回家。我總想去二舅的梨園看看。其實,我家到外婆家只要走一小段公路,抄一小段的鄉間阡陌,路過一座古塔,再轉一個彎,繞過一口幾畝地大的池塘,大抵兩公里路。可,不逢年過節,我是沒機會去外婆家的。儘管我一直饞着外婆親手做的桂花糕。

二舅的梨園在孃的言辭裏閃爍。娘説梨樹有一個人高了,枝葉長得像撐開的雨傘,再長些日子,試花之後,就會結梨子。我只得等待,原本泥鰍一樣的日子,現在爬得像一隻蝸牛。

在果園裏,二舅學會了剪枝,短截。但沒有什麼蟲害。

二舅飼候得了幾十棵梨樹,卻飼候不了一個女人。外婆給他相親過,歡天喜地地拜堂,鬧洞房,僅過了三天零一個早上,那女人撿了幾套衣服,不知底細地跑了。

僅有的一次,二舅走在大街上,看見一個女人很像二舅娘,因為隔得有些遠,人多喧沸,二舅拉開嗓門,大喊一聲,那女人趕緊走進了一條巷子,二舅追上去時,只有風,從他的耳畔急切地吹過。

梨花白了,那年春天,我忙着寫畢業論文,找單位。六月中旬,我很順利地來到了大寶山礦。

娘託人寫了封信,寄了過來。她説二舅的身體差強人意,常去鄉衞生院拿藥。還説梨樹結果了,很豐富,青澀的,一隻只掛在樹上,玲玲瓏瓏,可愛至極。而我,在北採場,跟着爆破班的工友,東征西伐的,也盡不了力,只得默默祝福,祈禱。

人世,需要有一場大雪,厚厚的把靈魂覆蓋。

外婆是在一個晚上,深深地睡着了,走的時候,很安祥。過了幾個月,二舅經不過病痛的折磨。在我上礦山的第二年春,他等到了梨花開白,嗑然謝世。我回去了,商量好的把二舅葬在梨樹下,這樣,他一直活在春天裏。出殯的那天,我竟沒有哭。只是凝望着梨樹枝頭的白,白得猙獰,白得心生膽怯,在白裏,我看到了二舅的臉龐,顯得英俊。

為了不讓娘太傷心,難過。我把她接到了礦山,可她心裏總放不下二舅的梨園。不是説該澆水了就是得施肥了,還念念不忘二舅的好。

到底,娘是想回去的。可老爹也許過分疼愛大哥的兒子,幾年都沒回鄉下。二舅走的那天,老爹也沒回,在娘準備跟爹過日子,二舅不知講錯了什麼,讓爹心懷恨意。我不放心,就找藉口阻攔。

穿透怎樣的冰雪才能來到他的墓前,又是清明,我陪娘回家省親,爹也回來了,爹蒼老了許多,走路都有些打顫,他已準備好一些紙錢,要娘帶他去看看二舅,請求寬恕,原諒。

在二舅的墳上,長出了一棵梨樹。娘走了過去,説:二哥,我一家子看你來了。娘説着,跪了下去,天空低垂。

梨花白,梨花真的好白。我攙扶着老爹,只有時光在緩慢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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