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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裏客散文

文學2.73W

好一場大雪啊!

山裏客散文

這場雪無數次在我夢中出現,使我總是懷着一種美好的依戀,憶起那次持續了整整一天的大雪。那該是我孩提時代的一個年三十。中午時分,紛飛的雪花像害羞的少女一般,在鉛灰色的雲空中小心地、探頭探腦地窺視着,繼而膽子越來越大,漸漸變得無拘無束起來。入夜,門燈的黃色光暈輝映出一地潔白的世界,且愈來愈厚。但不絕於耳的鞭炮聲依然刺破了雪夜的寧靜。家家門前挑起了大紅燈籠,映照着兩邊門楣上喜慶吉祥的紅色對聯,一束又一束繽紛的煙花在空中閃耀,烘托出一個歡樂美滿的鄉村除夕之夜。

説起來,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還是把記憶的帆船駛向更加遙遠更加繽紛瑰麗的童年時代吧!

我的童年是在伴隨着飢餓的痛苦和不安的動盪中度過來的,是歡樂和淚水的揉和。那個時候,我們滿心盼望的就是過年。每年一進臘月門兒,我們這些小孩子就從心裏樂開了花。因為臨近春節,我們就可以有好多好吃的東西吃了,就可以穿上一身嶄新、漂亮的新衣裳。最讓我們開心的是,一到放了寒假,我們就能夠信馬由韁地從太陽剛一露臉一直玩到日落西山。大人們也都像換了精神一樣整天高興地合不上嘴。為了幾個工分,他們每天都是拼死拼活地在隊裏上工,要過年了,他們終於可以輕鬆地享樂幾天了。過了臘月十五,年味兒越來越濃厚了。家家户户忙着碾黃米蒸年糕,蒸白麪饅頭。還樂此不疲地拾掇豬的頭蹄下水,煮肉。雖然那個年月我們的生活還十分拮据,但過年卻是極盡鋪張的,那是在平常像樹葉一樣稠的艱難日子裏一點點積攢下來的。

因為我的祖母是深山裏的孃家,我們就有着在鄉鄰們面前與眾不同而值得炫耀的地方,那就是年根底下,我們那些山裏的親戚們諸如我的舅爺舅奶奶、表舅表姨、表叔表姑們都像趕趟兒似的趕着驢垛子紛紛下山趕集置辦年貨來了。他們都是頭天下午就風塵僕僕地來到我們家裏住下了。他們給我們帶來了山裏特有的凍得像石頭一樣帶冰碴兒的鮮紅的柿子,還有我最愛吃的核桃和山裏紅。我總是饒有興致地喜歡聽他們把“二”説成“餓”,這使我好幾次情不自禁地忍俊不禁。

我們村是一個大鎮店,每五天一個逢集日。一到集日那天,四里八鄉做買賣的商販們就象潮水一樣湧到我們這個村子裏來了。這裏有飄散着油煙香氣的油條豆腐腦;這裏有剛剛從高高矗立的燒餅爐裏“扣”出來的芝麻燒餅;這裏有半扇半扇吊着豬肉的排排整齊的肉槓;這裏有一眼望不到頭的花花綠綠的服裝鞋帽;這裏有推着獨輪車的莊户人自產自銷的蔬菜農副產品,這裏還有人聲鼎沸、川流不息的人流……這裏的所有所有都無一不新奇地誘惑着我們那些世世代代隱藏在大山皺褶裏的親戚們。他們從集市上買來了冬儲大白菜,豬肉和粉條,有的還高興地買回來過年穿的新衣服新鞋襪,還有年畫兒和鞭炮……

可是,因為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阻斷了他們回家的里程。我們這個年就過得與眾不同熱鬧極了。這正應了母親那句話:“這叫人不留天留。這回你們想走也走不了了!”

除夕那天夜裏,外面是冰天雪窖的飛雪世界,屋裏卻充溢着一股股春天般温馨的暖流。人們説笑着,逗趣着,始終不願睡去,直至夜近闌珊。

大年七年級清晨,在震耳的鞭炮聲裏,一盤盤滾燙的白麪餃子從兩大六印鍋裏撈出來了。記得那天備了三個小炕桌,母親還在每個桌子上擺好了四個涼菜:豬蹄子、豬頭肉、薰香腸和煮花生米,還有飄溢着撲鼻香氣的老北京二鍋頭酒。我的一個上了年紀的舅爺頗有些難為情地説:“活這麼大還是頭一次在外過年。這讓你們太破費了!我們山裏人待客就是一個豬肉燉粉條子。”

父親接過來説:“舅舅説這話就見外了。我們哪次進山,你們不是實心眼的待我們啊!你們把土炕燒得熱乎乎的叫我們睡,回來的時候不是拿這個就是給那個,大提婁小包袱的塞的滿登登的,就差把心掏出來了……”

吃罷餃子,家家户户歡樂喜慶的人們互相走動串門,賀喜拜年。就是在路上遇到行人也都是高興地道一聲“過年好”!這句普通的再普通不過的祝福是從心裏發出來的,是真誠的。人人臉上洋溢出的燦爛的笑容一直深深地埋在我的記憶深處,久久不能忘懷。可是,總有一種感覺,認為現在過年倒是越來越索然無味了,年味兒也不是那麼的香甜和醇厚了。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七年級下午,一直紛飛的雪花逐漸停止了喧鬧。太陽露出臉來,耀眼的強光直射在雪地上閃爍着刺眼的光芒。在這個冰晶玉砌的白色世界裏,我和大我一歲的`名叫石頭的表叔開始套麻雀了。這麼冷的天,這麼潔淨的大地,鳥兒們是很難覓到一點食物的。我兩個在雪地中掃出一塊空地,在我們家那個荊條編的大篩筐下支上一根木棍,在木棍的底端繫上一根繩子。然後在篩筐下撒上了一把玉米粒子。我們攥着繩子的另一頭,忍耐着徹骨的寒冷,卻饒有興致地等啊等啊。石頭表叔是套鳥兒的高手。他很愛笑,他的左嘴角上有一顆黑痣,不知怎的,一笑起來,他的那顆黑痣就一下一下跟着顫動。這使我現在想起來都印象如新,如在眼前一樣。我兩個攥着繩子在鳥兒留意不到的遠處等了好長好長時間,也不見有什麼鳥兒來啄食。我有些等得不耐煩了,我説:“表叔,還是拉倒吧!這麼冷的天,哪有什麼鳥兒啊!”表叔説:“再等等,幹這個活兒沒耐性子可不行。”又等啊等啊,好長時間又過去了。忽然,一隻小麻雀真的落了下來,在篩筐四周小心地蹦蹦跳跳,東張西望着。它似乎早已看到了地上的食物,卻不急於來吃,又似乎十分警惕地躲避着什麼,很靈巧地一點點向玉米粒子靠近。儘管這小東西很狡黠,但好像根本沒有看到我們。我大氣也不敢出,一直斂氣屏神地盯着它。近了,又近了,開始啄食了,石頭表叔忽然閃電一般扯起了繩子,緊接着那個大篩筐迅速“咵嗒”一下子扣了下來。我們趕快跑過去,見那隻可憐的小麻雀慌慌張張地東撞西撞着,絕望地拼命地向外掙脱着。石頭表叔小心地掀開篩筐,一下子攥住了它。我們終於逮到了一隻小巧可愛的麻雀……

快樂的時光總是如此短暫。兩三天之後,包括石頭表叔在內,我們這些山裏的親戚們一一相繼離開了我家。直至今日,時隔近四十年了,仍杳無音訊,再也沒有了往來。

誠然,隨着我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和改革開放的不斷深入,鄉村經濟逐漸活躍起來,再不是那樣貧窮閉塞和保守落後了。在從我們冀西半山區到層巒疊嶂的太行深山腹地,沿途不少煙村都成立了集市。琳琅滿目的多種貨物和農產品一應俱全。我們那些山裏的親戚們再也不需要徒步四五十里地而偏偏捨近求遠到我們這個鎮店裏來了。可是,我要問的是:那些揪扯不斷的親情也隨之逐漸消失了嗎?難道真如魯迅先生説的那樣“又大家隔膜起來”嗎?石頭表叔還會在掛玉披銀的雪野裏套麻雀嗎?

幾十年來,我始終如墜五里霧中……

標籤:散文 山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