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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物喻人的讀書筆記

文學3.09W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剩

借物喻人的讀書筆記

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

這是北宋傑出詞人蘇軾左遷黃州(今湖北黃岡縣),充黃州團練副使時創作的一首詞,原題是“黃州定惠院寓居作”,是借物喻人、寫法獨特的好作品。

蘇軾自幼才華橫溢,嘉佑二年(1057)中進士,有過一個春風得意、躊躇滿志的時期,但在激烈的新舊黨爭中,卻遭到了悲劇式的厄運,他因為不滿王安石新法在執行過程中的某些過頭做法,被排擠出京城,供杭州、湖州刺使等職;元豐三年,(1079)又因為一語“愚不識時,難以追陪新進;老不生事,或可牧養小民”的話,釀成千古著名的文-字-獄“烏台詩案”,被指斥為“謗訕朝廷”,在經歷了一番殘酷折磨後,貶作黃州團練副使的閒職。在不斷經歷了宦海浮沉,直到徽宗即位後, 才得以蒙赦北歸,結束漫長的遊宦生涯。蘇軾這個時期儘管已把釋、道作為自己險惡政治逆境中自我排遣的精神支柱,企圖用一種豁達的氣度來實現對自我的超越,然而,在遠離朝廷的異地,政治的失意,思想的苦悶,在他的詩文中不可避免的有較明顯的流露。他於“飄飄乎如遺世獨立,羽化而登仙”(前赤壁賦)的超然物外的背後,常常隱含着悽婉的淡淡的哀愁;他去黃州時,也有過“幸有清溪三百曲,不辭相送到黃州”(梅花其二)的話,但這不過是無可奈何的強顏歡笑而已,而“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在黃州寒食二首),才正是他深感仕途險惡,進退維艱,壯志難酬的'拊膺長歎。《卜算子.黃州定惠院寓居作》就是他此時落寞、孤寂、悲涼心境的真實寫照。

“缺月掛疏桐,漏斷人初靜”。起筆兩句用白描手法勾勒出一幅深秋寒夜圖。缺月即殘月,疏桐,枝條疏朗的桐樹,寫作這首詞的時間是十二月,(王文浩《蘇詩總案》)樹葉早經凋零,枝條變得疏朗起來,故稱疏桐。殘月一彎,斜掛於枝條疏朗的桐樹枝上,首句交代時間是在夜裏。二句進一步順筆交代,已經是漏斷人靜的時刻了。漏,漏壺。是古代計時的器具,“漏斷”是説漏壺的滴答的水聲已經消歇,夜已正闌,萬籟具靜。這兩句看起來似乎信筆娓娓而來的句子,可以説是既交代了時間,描寫了央夜悽清景色,更重要的是為後文作了感情上的鋪墊。試想,殘月、疏桐、漏斷、人靜,該是多麼冷清、寂寥和令遊子傷懷的時辰啊!接下去作者自然沿着此時此景,象電影中的鏡頭移動,把更富有詩意和更具象徵意義的景緻推移到我們面前,“誰見幽人獨往來,縹緲孤鴻影”,這裏有了人,但象在暗夜朦朧中只有一個線條和輪廓一樣,使人難以辨識。總之那是一個殘月下的獨步者,他徘徊躑躅,孑然一身,幽靈般夜遊着,無人知曉。只有那被驚動的未棲的孤鴻,或許可以借悽清夜月黯淡輝光瞥見他這個寂寞孤獨的“幽人”。

此詞的上闋,只有22個字,然狀物言情,熔鑄一爐,景為情設,晴隨景生,有“狀難狀之景如在目前,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之妙。把整個上闋合起來看,那個中夜不寐,獨步涼月的“幽人”寂寞悵惘、愁緒盈懷的形象也就活脱脱的出現在我們面前了。

人是什麼樣的人呢,也許是一言難盡吧,索性不説他了吧!可是上闋説的孤鴻,就不能不用些筆墨。如果説,上闋還有一個影恣綽約的人的話,那麼到了下闋,人就完全象朦朧的月光一樣淡去了,作者把筆墨從那“幽人”身上宕開,全部用到了鴻身上,至於人如何,作者完全把他付諸讀者的想象,這是一種“不寫”的藝術。

“驚起卻回頭,有恨無人時。這兩句緊承上闋,首句寫鴻被“幽人”驚醒,逡巡不進,回頭顧盼。二句進而想象此刻的它孤獨不羣,形影相弔,滿腹愁絲恨縷而不被理解。暗喻那個“幽人”(就是作者自己)宦途騫逆,去國懷鄉,蟄居異地的愁懷的無可告語,更無人理解。這兩句敷墨於物,用意在人,語語雙關,不露痕跡。而景曲寫”之妙。“揀盡寒枝不肯棲,寂寞沙洲冷”。這是下闋乃至全詞的“眼”,意思是想象那鴻不肯就木而棲,低徊躑躅於寂寞冷清的沙洲上。這裏的“揀”字,是作者精心提煉殊見用心的字眼,作者把自己的遭際和孤鴻完全熔融而成為一體,寫活了不逢時,遭冷落而又不願苟合世俗、討乖買寵的倔強性格特徵。煉字如此,可謂出神入化、爐火純青。

綜觀全詞,不難看出作者切切實實的找到了抒發感情的突破口,以鴻喻人,曲抒懷抱,寫的哀婉悽麗、楚楚動人。是蘇軾言志抒情詞作中的上品。詞中寫鴻筆觸冷竣而蒼涼,我們不難想象殘月下那幽人悲涼神態和殘破心理,這其實就是詞人自己思想的觀照。因為這與詞人孤獨寂寞蟄居生活中的獨特感受不能不説是十分吻合的。

歷代解家對這上詞的理解也不盡相同。宋代龍氏《女紅餘志》載:惠州温氏女超超,年及笈,不肯字人。聞東坡至,喜曰:“我婿也”。日徘徊窗外聽公吟詠,覺則亟去。東坡知之,乃曰:“吾將呼王郎與子為姻”。及東坡渡海歸,超超已卒,葬於沙際。公因作《卜算子》詞,有“揀盡寒枝不肯棲”之句。

把“揀盡寒枝不肯棲”附會為温氏女暗戀東坡的綺麗堇色故事,把作者借寫鴻而別有寄託“以俗情附會”(《古今詞話》),無疑就銷盡了詞的神韻,而與原作意旨大異其趣了。這首詞藝術上的最大特點是抒情的“曲”,有人稱這上詞作“雁詞”、“孤鴻詞”,詞中敷墨於物(鴻),卻處處讓人感到是在寫人;不直接寫人的遭際、情緒,卻讓讀者從鴻身上看到人的神貌,從而曲抒自己胸中塊壘。這種別闢蹊徑的側面表現手法,其效果遠比直接鋪陳心跡來的深刻感人。黃庭堅説這首詞“語意高妙,似非吃煙火食人語。非胸中有萬卷書,筆下無一點塵俗氣,孰能至此”。(《山谷題跋》),《蓼園詞遜説它“格奇而語雋,斯為超詣神品”。古人之論,今天看來,雖不免過譽,但也絕非庸俗的溢美。

在肯定這首詞很高的藝術性的同時,也應該看到,詞作通篇意境幽邃悽迷,缺少亮色,格調低沉,多少流露出落魄封建士大夫的孤傲情緒。這是在閲讀和欣賞時所必須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