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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個放羊娃抒情散文

文學1.75W

我生在內蒙的農村,村裏家家户户都養羊,起初,村裏的羊由一名羊倌集中放牧。每天清晨,當羊倌趕着羊羣準時從我家門前經過的時候,父親趕緊打開羊圈門,在一隻公羊的帶領下,幾隻羊像聽到號令般奔跑着融入浩浩蕩蕩的羊羣中。羊倌肩頭扛着羊鏟,跟在羊羣的屁股後面,不住地吆喝着,發出有節奏的“呔呔”聲。

我曾是個放羊娃抒情散文

到了傍晚,羊羣像是凱旋而歸的大部隊,在一泡黃塵中雄糾糾氣昂昂地回來了。在我的眼裏,羊是最有集體觀念的動物了。在野外,它們會乖乖地聽羊倌發出的統一號令,等回到家門口時,它們則會自動分離出來,在領頭羊的帶領下,主動迴歸到各家各户,步調一致,從不亂躥。

後來,閒置的荒野都被一一開墾為農田,羊的數量也越來越多了,羊羣便不再集體放牧了,改為各家各户自己放養。於是,在我幾歲的時候,父母交給我一項光榮而艱鉅的任務--放羊。相對於地裏其它繁重的農活,這算是對我的照顧。

當了羊倌的我,很是逍遙快樂。當時家裏有大大小小十來只羊,全部被我輕易地控制了。不過,我的個頭比那頭公羊實在高不了多少,這傢伙仗着自己頭頂的兩隻大角,明顯不把我放在眼裏。我揮舞着手中的葵花杆,對着它指手劃腳的時候,我能感覺到它眼裏流露出的不屑,它常常主動站出來,將頭微微下傾,向我充分展示它堅硬的角,並鄭重地擺好陣勢,與我對峙着。我便拿出了父親給的鞭子,使勁朝空中甩起來,鞭子發出響亮的“啪啪”聲。這下,它慌神了,其它羊更是驚恐失措地擁擠成一團。依靠這條羊鞭,我輕易地降服了那頭公羊。從此,我讓它朝東,它不敢往西。我頭一次享受了做主人的權利,第一次感受到了強大與榮耀。行走在羊羣的'前面,我感覺自己就像指揮着千軍萬馬的將軍似的,十分自豪。

我發現,放羊的最好路線是沿着渠壕,渠壕兩側鋪滿了青草,羊會沿着渠壕邊走邊吃,不會亂跑,更不會走散。這樣,我就有空閒的時間自由玩耍了。渠稜上長滿了各種野花野草,有開着紅泡泡的苦豆花,也有狀如太陽的小黃花,我一邊放羊一邊採花,將一種像珍珠般的花苞擼了下來,裝了滿滿兩褲兜,打算晚上回去用針線串成項鍊。

不過,可利用的渠壕並不多,因為往往積滿了水,特別是灌溉的旺季,渠裏的水位很高,幾乎漫過了渠稜,這時候羊便不能總沿着渠壕了。有時羊站在渠邊喝水,不小心腳底一滑便會滑進去,我便只能挽起褲管跳下水將羊趕了上來,趕不上來,就使勁推羊的屁股,等我和羊連滾帶爬上了渠稜時,全身糊滿了泥。好在,只有我一個人,羊也從來不會笑話我的。

我終於發現了一塊不種莊稼的荒地,那一刻,我如同發現了新大陸般欣喜若狂。我沿一條荊棘密佈的小道,將我的羊趕了進去,這塊荒地凹凸不平,長滿了野草,荒地四周全是一人高的葵花,外面的人若不走進來,根本看不到我和羊的。羊兒們不緊不慢地吃着草,我悠哉悠哉地玩耍着,這裏就是屬於我和羊的自由王國。羊羣在這裏撒野的時候,我也在一旁撒着歡。我雖然只是一個人,卻並不覺得孤單,可玩的遊戲很多,我興致勃勃地逮螞蚱,螞蚱沒逮着,我又看到了一對美麗的大蝴蝶,索性開始追着蝴蝶。跑累了就順手撿起樹枝在地上畫畫,畫煩了,就揪一根嫩草芽釣駱駝。説是駱駝,其實是地底下的一種蟲子,我將草根插到堰稜的小孔裏,然後吐一團唾沫,隔一會,草根便開始微微晃動了,趕緊揪出草根,便會釣出一個乳白色的蟲子,它的身子弓着,背上有突起的峯,所以我們叫它駱駝。這些都玩膩了,我乾脆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上,看天上的雲。天藍得深不見底,雲變幻莫測,時而像大海翻起的白色浪花,時而是薄如蟬翼的一層紗,時而像種在天上的花朵,時而像奔跑的動物。有時,看着看着,好像自己也變輕了,在漂浮,在移動,如夢似幻……

我頭枕着胳膊,看得津津有味,常常忘記了時間。有時猛然想起自己的羊,才發現它們竟然進了旁邊的葵花地,正在大口大口地吞噬葵花葉。糟了,我大叫一聲,趕緊起身,一個箭步跨了過去,揮舞着手裏的鞭子,羊羣驚惶失措地跑了出來,我氣喘吁吁地追趕它們,直把它們趕得無處可逃,我才停了下來。我生氣地瞪着它們,它們也瞪着我。那頭公羊依舊站在最前面,它趁我不注意,用堅硬的大角將我一頭撞翻了。我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來,象徵性地甩了甩鞭子,原諒了它,我知道,在一羣母羊和羊羔面前,它得顯示它的強悍,樹立它的權威,這是一隻領頭羊的責任。

放羊的時候,最怕下大雨了。下大雨的時候,若是離村子近,我會吆喝着我的羊羣匆匆忙忙回村,倘若離得遠,便鑽到閒置的涵管洞裏,倘若找不到涵管洞,則只能到葵花林裏避雨了。羊卧在地上,我蹲在它們身邊,雨滴嗒嗒地敲在葵花葉上,又星星點點濺到我的身上,等從林子裏出來時,我全身都是濕淋淋的了。羊也不喜歡水,它們一個個使勁搖晃着身子,速度極快,瞬間就甩幹了身上的水珠。我沒有羊的本領,我只能任由水分依靠自身的温度來蒸發掉。

在我們家飼養的全部家畜中,羊無疑是最受歡迎的了。雞鴨太過吵鬧,驢子脾氣太倔,狗因為咬人頻頻惹禍,豬總是拱得一身泥,唯有羊既有潔淨的外表,更有温和的脾氣,所以倘若遇到寒冬臘月分娩的母羊,都會被母親主動請到屋裏。我們在炕上,羊在地上,這一晚上羊會不停地走來走去,聲音也異於平常,平時的聲音又尖又細,但這一天會變得温柔而深沉,帶着微微的顫音。羊羔出來後,母羊不厭其煩地舔舐着小羊身上的髒物,直至舔得乾乾淨淨的,才停了嘴。

每年三伏天的時候,母親都會挨個為羊剪毛。作為羊羣最親密的朋友,我的任務就是逗着它吃草。羊對我表現出了充分的信任,我拿着一把青草,它們會主動來吃,母親趁勢抓住它的後蹄,將它按倒在地。起初弄不清狀況的羊會比較激動,漸漸地發現沒有危險也就安靜下來,但偶爾也會突然彈蹄子亂動幾下,那多半是母親的剪刀沒了深淺,剪到了羊的皮肉。那一股腥紅的鮮血滲了出來,我和母親心疼得直噓唏。好在母親是個細心的人,這種錯誤是很少犯的。剪過的羊又瘦又醜,身上的毛短短的,參差不齊,如同收割過的麥茬地。有時候,為了分辨兩隻雙胞胎羊羔,父親還會為它們塗上了記號,要麼是腦門上塗一道紅墨水,要麼是屁股上抹一團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隻羊羔的兩隻耳朵,被父親全都染成了藍色,如耷拉着兩個辮子的小姑娘,可逗人喜歡了。

如今,家家搞養殖,羊的數量激增,但羊的日子卻越來越難過了,它們大都被主人改為圈養,失去了自由,還要被迫吃這吃那。野草蓬勃的季節很難看到在野地裏自由撒歡的羊羣了,而我這個曾經的放羊娃,也早已成了機關裏的一名工作人員,每天面對着一台電腦機械地敲打着自己的人生。

我常常站在高高的樓房裏,透過封閉的窗户望向遠方,遠方有着無際的原野,那裏綠草如茵、長風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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