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散文黑孩子
“柱子哥,你又來了!”
“怎麼,不歡迎嗎?”
“歡迎!”
我剛到鄉下舅舅家,村裏的幾個孩子就跑來看我, “快坐,吃糖。”我把臨來時買的糖塊分給他們,“你 們的‘司令’怎沒來呢?”
“你是説黑子哥嗎?他……他死了……”屋子裏一片沉寂。
黑子是村南李家的孩子,去年才12歲.他9歲時,母親去世了,父親又給他找了個後媽。後媽對他很壞,爸爸一天只知道喝酒,從不管他,冬天,他穿着媽媽生前的大破花棉襖,夏天,光着脊樑,身子被曬得油黑油黑的,因此,人們 都叫他“黑孩子”。
記得去年,我剛到舅舅家,從門外湧來一大羣“野孩子”。他們圍着我問這問那,竟然連羽毛球拍也不認得,伸 手亂摸,可把我氣壞了 :“去!去!外邊玩兒去!”
為首的一個十二三歲的黑小子看了看我,回頭對後面的 幾個毛孩子喊了一聲:“走! ”孩子們二話沒説,呼啦一下全走了。
"柱子丨你怎麼把他們趕走了?他們可都是好孩子,時 常來幫我抬水、挖菜。 ”舅媽嘮叨起來,“那個個頭大點兒 的叫黑子,9歲時死了娘,這個苦命的孩子呀。他常領着那 幫小哥們兒幫大家幹活,大家也時常偷偷地給他些東西吃. 可要是讓他後媽看見,她得罵三天街,這個狠心的婆娘……” 原來如此,我不禁對自己剛才的行為有點兒後悔了。
笫二天,我和表哥到村外蹓躂。突然.從村裏奔出一匹 驚馬,直奔聚在村口的幾個小孩衝去。我驚呆了.這時,只 見孩子們中間站出來一個黑小子,他從地上揀起一塊石頭向 驚馬的面門打去,驚馬避幵孩子們又向前衝去,黑孩子飛快 地抓住韁繩,想拉住狂奔的馬。驚馬把他甩出老遠,繼續飛 奔.就在這時,幾個在地裏幹活的大人趕來,衝上前去把驚 馬攔住了.
“黑子,摔杯了沒有? ”
“嘿……沒事,沒事。” 他笑了,笑得是那樣的憨厚. 啊,這就是我心目中的"野孩子”呀!我慚愧了,他的 舉動是我這樣所謂城裏的孩子可望而不可及的.我這才深深 地感到這些“野孩子”身上也存在着一種美,一種純樸、無 私的美。
從此,我跟他們交上了朋友。黑子領着他手下的"嘍 羅“整天在舅舅家,聽我講那些他們從來也沒聽過的事。他 們也把如何幫助別人幹活,如何玩得痛快的事毫不謙虛、也 毫無忌諱地講給我聽。
黑子雖然年紀不大,可也心靈手巧,各種農活沒有他不 會幹的。他自己要為後媽幹許多繁重的家務,在外面,還 要替爸爸幹許多地裏的活.後媽還市場打他、罵他,可他在 夥伴面前從未表露過自己的痛苦,他總是以一個指揮官的身 份出現在孩子們中間。孩子們都聽他的,他經常帶着他的“正義之師”幫鄰居幹活,鄉親們都很喜歡他,我也很喜歡他,他直爽、厚道.能幹.可惜沒有念過書。這次我特地 從家裏給他帶來幾本小人書,可他卻看不到了…… 。“舅媽,黑子怎麼會……”
“唉,那還是去年夏天的.事呢.那天,他和幾個孩子到 河邊去玩,小衞不會水,掉到河裏去了,黑子趕緊下河去 救,他的水性挺好,一下去就把小衞拖上來了.可是小衞新 買的涼鞋卻掉在水裏了。黑子見小衞急得直哭,就又下河去撈鞋,結果一下去就再沒有上來。唉,這個苦命的好孩子……”
黑子死了,沒有人追悼他,沒有人歌頌他,他沒有喊出 一句豪言壯語,就默默地離開了人世,離開了他的小夥伴 們,好心的鄉親們把他埋在靠河邊的山坡上。
我來到他的墳前,默默地奉獻上我為他帶來的糖塊和小 人書,奉獻上一捧油黑的沃土,奉獻上我無限的哀思……
黑孩子啊,如果在城裏,你可能會成為轟動一吋的小英 雄.而在這裏,在這偏遠的鄉村,你只是做了一件僅為極有限的人傳頌的好事。你如一顆流星,雖然只出現一瞬間,卻把光留在了人間,留在了那些與你朝夕相處的夥伴的心裏, 留在你遠方的朋友—我的心裏。
朋友,我把黑孩子的故事講給你聽,並不是想讓你憐憫他。我只想讓你知道在祖國廣大的農村,在那純樸的鄉里人中間,有着千千萬萬個這樣的“黑孩子”,看看他們吧,記住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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