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散文

我在嘉興的二環南路上有過一小段較為閒適的日子。

這個地方離南湖不遠，步行不用半小時。十六七年前，我曾經隨着兩個師兄到過南湖一次，但很匆忙。這一回，在一個煙雨迷濛的秋日的下午，我重遊南湖。相比於西塘的經歷，我對這一次的季候和天氣感到很幸運。

嘉興的水鄉彷彿均與煙雨結下了不解之緣，西塘有煙雨長廊，南湖則有煙雨小島，小島上還有煙雨樓。並且，煙雨樓似乎比煙雨長廊來得更有名氣。我們小時讀的課本中，有一則課文是專門介紹南湖的，雖然課文中説得最多的是關於中共一大的事，但裏面也有一些有關煙雨島和煙雨樓的敍説。不過，最後使更多的人們熟悉煙雨樓的，恐怕還要數根據金庸的武俠小説改編的電視劇《射鵰英雄傳》，劇中的一場關於比武的約定，使人們一夜之間都知道了嘉興南湖的煙雨樓，並在心中存了一份熱切的嚮往。也正因為這樣，在南湖的邊上，象“醉仙樓”和“七公菜館”這樣的應景之物便應運而生。

然而，儘管都是江南的水鄉，但南湖與西塘卻是完全不同的。早先的時候，南湖與運河連通着，整日裏駁船來來往往，機聲突突。站在通往湖心小島的船埠頭上看出去，湖水十分渾濁，且浮着油污。但這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如今的南湖裏已不通駁船，運河也繞了新的河道，不再從湖內通過，南湖遂變成了純粹的風景湖。

環湖都是公園，沿水一帶柳樹，綠蔭起伏，臨湖的荷花柱上連着鐵索，這一點有些象杭州的湖濱公園，但整個的氣象和格調卻相差很遠。芙蓉花剛剛開敗，落了一地的殘朵兒，盛開的時候，想必也是很錦繡的。公園裏照例有長椅和紫藤架子，因為是陰雨天，所以沒有人坐。不過，聯想天晴的日子裏，最好是在秋日的晌午，半躺不躺地斜靠在椅子上或紫藤架子下，曬着慵懶的暖陽看湖光水色，哪怕打個小盹，倒也是十分暢意的事。

儘管天氣很不晴朗，但湖邊還是有好多釣魚的人。這裏的釣魚人的神色不見得那麼的安祥憩淡，臉上總浮着一種切切的渴望。當過往的遊人想要看看他網裏的成果時，對待的態度大多也不是十分的友好，有幾位甚至還吐出幾句埋怨的話來，不知是因為魚釣得少怕人笑話，還是嫌遊人多事，吵了他的魚訊。我曾經在文成的天頂湖畔見過一羣釣魚人，他們的目光中流淌着的，是湖水一樣的清和。站在他們的旁邊看釣魚，不僅可以與他們細聲地談話，時間談得久一點，還可以彼此提着香煙來抽哩！我覺得他們才真是些信奉“願者上鈎”的閒雅之人。而南湖邊的釣魚人與他們相比，顯然有一點次。

隔着馬路有一些很舊的民房，頗有些古意，但看起來好象是要拆遷了，所以與南湖似乎很不相干，倒象是些冷眼旁觀的閒漢，沒有一絲的熱情。其實，看過西塘的河街廊市後，象這樣童養媳般地寄居在城市中心的危危然的舊屋，自然是不必再看了。就連那些停泊在埠頭裏的敞篷的小船和富麗的畫舫，也不必再看了。只是拆遷以後，這一帶將再建造些什麼樣的樓房來呢？想來依舊應該是些仿古的建築吧，不然的話，與南湖的古老的歷史人文背景似乎有些不相稱了。

中心公園裏倒很有一些仿古的水榭樓台，明顯是新建的，有幾個小型的庭院卻也很好，主樓是歇山重檐，前面有門樓，有耳房，特別是院子裏的抄手迴廊，廊子上向外的漏窗，和兩廂對稱的小角院，院子裏面滿栽了桂花、修竹和芭蕉，幽淡潮濕的綠意中，頗有些庭院深深的意味。芭蕉很茂盛，有好幾棵都開了花，據説芭蕉花寓着祥瑞的含意，又是很好的中藥，能治好多種病痛。我以前從來沒有見過芭蕉開花，我們鄉村裏只有美人蕉，沒有芭蕉。我覺得芭蕉花很好看，雖然這些花兒都未曾開旺，象一朵倒懸着的欲開不開的荷花，但它那黃褐中透着微綠的色調，矜持淡雅，不象美人蕉那般的豔麗和浮華，確是很令人喜歡的。卻不知等它們盛開了時，又會是怎樣的芳容。

有一條人工築就的小堤，兩邊夾着很密的松樹樁，又長滿着青綠的藤蔓，曲折地伸向湖裏去。與中心公園相接的地方有一座新築的三環石拱橋，薑黃色的花崗石砌成，橋的兩端各有一對石獅子，樣子很可愛。只是那石拱橋高高地聳起在湖面上，看起來太過巍然了，覺得與小堤秀水的意境不是很協調，給人以突兀的感覺，所以一點美感也沒有。

小堤伸入湖中並不太遠，端上柳蔭中有一座亭子。立在亭子裏向湖心望去，遠處的湖面被煙雨鎖住，如籠着一襲輕紗，幾乎分不清霧與水的界限。隱隱約約中，可以望見煙雨朦朧中的湖心小島的淡淡的形廓，如蜃樓一般，飄渺虛幻。這正是南湖勝景的精華所在，古時南湖八景中位居第一的“南湖煙雨”。其實這湖心小島也是一個人工小島，相傳是明朝一位嘉興知府在疏浚城河時，將從城河裏撈出的淤泥填入湖中而成，進而又先後在島上建起了以煙雨樓為核心的園林建築。

嘉興也算得上是文化古城，歷史悠久，曾經出過幾位狀元和翰林，文化氣息很有些濃厚。所以，湖心小島上除了古樸典雅的亭台閣榭和花木假山以外，更多的是文人名仕的書畫碑刻，有董其昌的題書，米芾的詩碑，彭玉麟的老梅，吳真的風竹，還有兩處乾隆皇帝的“御碑亭”。乾隆皇帝是一個風流皇帝，喜愛寫詩，不管走到哪裏，只要興子上來了便要寫詩，因此是一位“高產詩人”，居説流傳下來的詩作有好幾百首之多。但據品詩的行家説，這位“詩人皇帝”只是量多而已，卻沒有幾首可稱得上品的好詩。

回來時，我在南湖公園的小賣店裏買了一套精美的書籤，古畫的形式，色調如同設色的絹本，是關於南湖八景的詩畫。古時的南湖八景除了上面提到過的南湖煙雨外，尚有東塔朝暾、茶禪夕照、杉閘風帆、漢塘春桑、禾墩秋稼、韭溪明月和瓶山積雪七景，只不過如今大多已見不到實景了。

我平素閒來無事的時候，喜歡喝一點茶，看幾行書，又喜歡看厚一點的書，所以每一本書裏都折了好多的角。有了書籤，便用不着再折角了。上一次在西塘，我買了一隻刻了太湖山水的紫砂杯，題款是秀勁的行書，杯身有玲瓏的曲線，我很喜愛。有了這兩件東西，往後空閒之時，我便可以在自家的院子裏尋一個適合的位置，放上一桌一椅，人倦在椅子裏看書，桌上擺一隻紫砂杯，旁邊擱一張古式的書籤，這樣安靜温婉的場面，正是我所喜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