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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樹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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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槐樹下散文

黃土坡有一個槐樹莊,槐樹莊有一棵大槐樹,大槐樹下常常能見到有個喚作二牛的娃。

二牛不信邪,一旦認準了理兒牛起來,八頭牛也別想拉回他這一頭牛。二牛會修車子,半個師傅都沒有投過,不管騎過來的車子有啥問題:跑氣是小事,珠子破了,鏈子掉了,或者什麼地方呲呲作響都不算事。擺弄擺弄就好了。

“沒有竅,多摸索它幾回就成了。”二牛會這麼説。二牛不擺攤修車子,但鄰里鄉親的車子有了大大小小的毛病,都喜歡去他家讓他擺置(稷山方言:修理)。二牛不收錢,還能夠在修好車子後把車子整個兒地檢查一番:該緊的螺絲就緊一緊,該上油的地方就上油——二牛有個大大的針管子,裏面灌着機油,上油不髒手,很方便的。人對脾氣了,二牛修車子耐心,熱心;不對脾氣了,二牛會説——

“那針管子裏的機油失效了,不能用。”

你如果硬要用:

“失效就失效,我就用這失效的吧?”

“不行的,就這一點失效的,還是給西村狗子留的。”機油不值錢,説不準還是別人給車換機油剩下的送給二牛的。二牛不愛見了,就是不讓用。

據説,二牛以前並不會修車子,槐樹莊本來有個修車子的,好像是有一回二牛車子的鏈子掉了,讓那師傅緊一下鏈子,師傅要收一塊錢,二牛隨口説了一句“就緊一下鏈子麼,還要一塊錢?”惹煩了師傅,師傅就不給二牛修了。二牛把車子推回家,買了一套修車子的傢俱:活口扳子,花板子,鉗子……能想到的二牛就買了。二牛把車子推回家,擺弄了半晌,就自己擺弄好了——好早以前的事兒了,那師傅墳地裏蒿草都老高了,二牛修車子的手藝也老高老高了。

也許就是這股子牛勁兒。二牛還真學了不少的本事。村裏人都説:

“外慫娃,除了不會生娃,啥都會。”

二牛不生氣,有時還會補上一句:

“不會生娃?小看咱了,離了咱女人呀也生不出娃。”

每當這時候,槐樹莊的那棵老槐樹下會爆發出一片大笑的,樹上的雀兒習慣了這種笑,也不會驚慌地飛開。

二牛喜歡這樣的笑。

大熱天,大槐樹下涼快。便成了槐樹莊的人喜歡聚集的地兒。也便成了槐樹莊滋生八卦的地兒。

村子裏要蓋戲台子了,村裏的喇叭上好幾天了一直吆喝着要積極捐款,還承諾將來要給捐款的立碑留念。大槐樹下便紛紛地議論:

“蓋什麼樣的戲台子咱又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咱又不知道,咱捐了款人家讓自己人胡日弄(稷山方言:不負責任的做)一個戲台子,誰管?咱的辛苦錢還不是都捐給了頭兒們的腰包?不捐!”

其實也是,村子不大,蓋戲台子的小工程就顯得不小了。但是蓋什麼樣子的戲台子,誰承包蓋,要是不給大家説清楚的話,難免鄰里鄉親的心裏有閒話。賬目不明不白的,難免人們會説頭兒們不清不楚。幹羣矛盾本來就不太好,儘管村裏的喇叭上天天廣播捐款,捐款的還不是很多的。

“數一數,都是在村裏沾過光的才捐款的。”人們這樣議論。村子裏每天用大紅榜公佈着捐款名單。看一看也是的,幹部們帶頭的捐了,承包着村子裏預留地的捐了,給村子裏照護花花草草的捐了,……還有一夥子年輕的也捐了,還捐得不少。

“娃們過三十六,圖個吉利。”人們這樣説,仔細的想一想,也是的,紅榜上是有三十六的那一夥子娃的`名字。

二牛家裏不是太富裕的,也捐了。

“各憑良心,咱要給戲台子捐的,咱子子孫孫要想到戲台子下面看個戲也不理短(稷山方言,不理虧)。哪個孫子敢把錢胡花了天打雷劈。”其實,二牛也明白,不怕天打雷劈的多了去了。

二牛家裏都反對捐款,可二牛就是捐了一千塊錢。二倔心裏説:人家幹部呀又沒有惹咱,何必傷了和氣?低頭不見抬頭見的。千里做官,為的吃穿麼。沒有誰把二牛惹毛,二牛是不會牛的誰都不認的。

也不知哪裏來了一個工程隊,村子裏的台子就開始破土動工了。

“戲台子工程還不是給了頭兒們自己人包了?誰見公開承包了?”大槐樹下人們就這樣議論了。

“咱沒有見,不等於人家就沒有公開承包吧?你見過秦始皇統一六國啦?”別人這麼説會招人罵的——等於替頭兒護短,一定是沾了頭兒不少的光;二牛這麼説,説就説了,人們都知道二牛不是那樣的人。

“二牛一定見過秦始皇統一六國啦。”

“見過見過真見過,本本上電腦上見的,説不準也是文化人合着眼窩瞎編的,不過編得還好。”

槐樹莊的那棵老槐樹下就瀰漫出了一片的笑聲。雀兒這回是呼啦啦地飛開了,可轉眼間又呼啦啦地飛了回來了。不是被驚嚇,是被笑聲傳染了。

幾個老漢把大槐樹下稱作村裏的老年協會。也是,年輕人白天要下地裏幹活,只能在歇中午時或者吃過晚飯後來玩一會子。守在槐樹下面的也就是幾個老漢了。難免會被稱作老年協會。

槐樹下下的幾個老漢常常地吵架。吵架的時候臉紅脖子粗的,有時候還會掀翻了棋盤。吵過就好了。吵過架的第二天又會一塊坐到槐樹底下,擺好棋盤又會訂出不少的條條框框:落子為定呀、觀棋不語呀、甚至看下棋的就是看下棋的,到了較勁處不準亂吭聲……哎,條條框框訂了歸訂了,該吵架的時候又會吵起來的。

“一羣老不正經的。擱不上(稷山方言:合不到一塊)離不了。”這幾個老漢他們自己也這麼説。

“這回開台訂的是哪塊戲呀?”這一天吃過晚飯,剛剛擺好棋盤,六斤叔拉出了這麼個話題。

“聽説是南堰蒲劇團,有天夜裏,南堰蒲劇團跑外的幾個小子開車去咱頭兒家了。好像還拿了幾條子煙。”站在旁邊準備看下棋的老四説。

“觀棋不語!”六斤叔對面的老漢吆喝了一句,他的手卻要偷偷得動一下棋子。六斤叔説歸説,眼睛死死地盯着棋盤,按住了他的手。

“開台戲上誰演咬雞的一場呀?”二牛吃過晚飯早就蹲在了槐樹根下。槐樹下人多嘴雜,但是各關心個的,各説個的。

“離了二牛,誰還能把開台戲上咬雞的那一場演紅?”人們心裏是有二牛的。二牛在鄰村開台戲上演過咬雞那一場戲,好多年了,滿堂的喝彩。二牛沒事喜歡吼上幾嗓子戲,在台子上走幾步如行雲流水。有人説二牛想演咬雞的一場戲是為了吃那個雞——

“屁,雞血滴到碗中,雄雞拋到台下,哪知道誰撿去啦?”二牛這麼説的時候會漲紅了臉。二牛喜歡在台子上行雲流水一樣的走,二牛更喜歡自己在台子上走的時候,台子下面的口哨聲、吶喊聲、此起彼伏的鼓掌聲,滿堂的彩。二牛覺得上上下下的風光:穿上黃色、繪有陰陽圖案的戲服,緊密的鑼鼓中一番亮相,站在供桌前點上香燭、斟酒,跪在地上叩拜天地神明,再在緊密的鑼鼓聲中繞台子走上幾圈,拿起魯班尺丈量戲台、用墨斗彈直邊角、斧頭鑿去多餘,以八卦陣法踏地盤,將兩個七星圖案的瓦片全部踏碎,然後在台子下面的尖叫聲裏,拎起桌腳下的雄雞,一手抓雞頭,一手抓住雞的雙腳,繞着供桌以“8”字形快走,又沿着舞台四圍一圈,來到主供桌前,張開嘴咬破雞脖子,把雞毛吹的亂飛,再把雄雞的頭擰下來,將雞血滴到碗中,將雄雞拋到舞台下,提筆蘸雞血在舞台四角寫上“此地吉祥”等字樣,最後再向天地神明叩首禮拜,頌祝本村一切安康吉祥。一番下來,何等的瀟灑風光……

“咱槐樹莊新台子咬雞的那一場戲,一定還是二牛。聽説咬雞祭奠台子的這場戲能給個人帶來好運,還不能用劇團上的人。”人們都這麼説。二牛要在開台戲上演咬雞的那一場戲幾乎就是鐵定的事實了。

二牛還在想着那次開台戲上的風光,人們已經開始把二牛當做話題來起鬨。

“挨不着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各家用的個家人。”二牛説是這麼説,還是渴望着去亮相的。心裏覺得這麼説萬一挨不上自己演了也不會太丟人。聽説今年誰唱咬雞這場戲村子裏還給買黃色、繪有陰陽圖案的戲服,還有壹仟伍佰元補助裏……錢次要,二牛渴望那套戲服,渴望去亮相,心裏想着反正都捐了一千元哩,挨都挨着自己了。

二牛心裏已經聽到台子下的吶喊了……

大槐樹上的雀兒們,在樹葉間上上下下地跳,嘰嘰喳喳地叫。

有一天,在大槐樹下,二牛堵住了頭兒理論。

樹葉間的雀兒們都不敢上上下下的跳了,呆在樹枝上偷偷地看。

“他比我唱得好呢?還是要錢少?”開台戲上到底沒有捱得上二牛亮相。

“人家不要錢的。”頭兒避開唱得好不好辯解。

“我在乎那幾個錢?”二牛的脖子紅了,説話也明顯的氣粗了帶了勁,“村裏賬目幾時公佈過?要不要錢誰知道。”

“真沒有要的。讓二祥演開台咬雞的那場戲也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這麼個小事上面也值得過問?上面的臉就是被你們這樣抹黑了!”二牛的臉也紅了起來。他知道二祥有幾根花花腸子,更懂得有多少頭兒們會拿“上面”糊弄人,會拿“有關部門”來坑塞老百姓。這給上面給有關部門給共產黨摸了多少的黑呢?二牛心裏罵一句:壞慫。

“真是上面的意思的。”頭兒的臉也紅了,説話都不大利索了。

“那咱到上面去問問。”二牛的牛勁上來了。

大家勸住了二牛。二牛這次沒有牛到底。他知道二祥的關係,鈎掛太多,沒去上面問。不是怕,何必為這雞毛蒜皮的事傷了和氣?低頭不見抬頭見的。

吵過就吵過了……

太陽再從東方升起來的時候,大槐樹下又會擺上棋盤,幾個老漢又會吵吵的下棋;太陽落山後,樹上的雀兒又會看到下了工的人們聚集在大槐樹下……

只是,頭兒明顯地不大從大槐樹下挺着肚子邁着八字走過了。

他覺得大夥不大願意理他了,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覺。他覺得,也許明年真地要被淘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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