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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病城市之拉穆那那城散文

文學2.07W

疾病城市之拉穆那那城

疾病城市之拉穆那那城散文

拉穆那那城是谷木城外圍的七十七層疾病圈之一,這裏的人患有失憶症,他們忘記了自己是從谷木城來的,以為這是一座獨立的城市,並把它命名為“環城”,但是久而久之,他們連“環城”這個名字也忘掉了。被問到這裏是什麼地方,他們喏喏地答不上來,於是人們根據他們咕噥的聲音,管這裏叫“拉穆那那”。

拉穆那那城居民的生活總是充滿驚奇。從春到夏,每一天都有人“忽然”看見,燕子從南方飛回來了;從秋到冬,每一天都有人“忽然”意識到,燕子好像飛走了。一個人總是再三發現他養的黃貓右臉長着一根黑鬍鬚,還有人總是在同一個不起眼的台階上崴腳。父母不記得孩子的生日,孩子自己也不記得自己的年齡。不只生日,在拉穆那那城,一切紀念日和節日都不存在。每年冬天第一場雪降臨的時候全城放假狂歡,第二場雪降臨時又回到工作崗位。有時候兩場雪之間只間隔一天,於是這一年,他們就休這一天的假。在這裏,必須保證生活儘量簡單、儘量有秩序,用習慣來維持城市的正常運轉。一旦搞得略微複雜一點,人們的`頭腦就跟不上了。

拉穆那那城的政治是最混亂的,一個選民持有某種政見,被另一政黨用論辯説服,等到真正選舉的時刻,他又忘了自己已經被説服了,照舊按照曾經的想法投票。要真正改變一個拉穆那那人的思想非常困難,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需要極大的耐心和毅力,儘管他們也有可能突然之間把自己觀點的論據忘記了,但是令人驚詫的是,觀點本身卻不會從他們頭腦中消失,而是成為一座莫名其妙地浮在空中的樓閣,且因為缺少地基,使人更加無從攻擊。所以拉穆那那城史上最偉大的二十名改革家,其中有十七名不是成了虛無主義者,就是乾脆自殺。——或者是十六名,或者是十八名,或者是他們全部。拉穆那那城的歷史記載也是不可信的。

在另外一些層面,尤其是純感性的羣體記憶上,拉穆那那人又極易受到他人左右。據説某年春天,有個安卡基里亞人發現了商機,來這裏推銷柳樹皮做成的口哨,鼓吹這是“童年舊物”,竟然傾銷一空。要知道拉穆那那城根本沒有柳樹,從來也沒有過,但是沒人覺得這種小小的自相矛盾有什麼大不了的。柳樹可能枯死了,可能被砍掉了,誰在乎呢?

夏至到來之前,安卡基里亞人就離開了這裏,不是因為沒有樹皮哨可以賣——只要願意,他可以隨便弄些小玩意兒來冒充懷舊玩具,照樣賺得盆滿缽滿,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已經感染了拉穆那那人的失憶症,他開始算不清賬,丟三落四,拿不準自己妻子的名字。趁着神智還清楚,他果斷地離開了。

然而並不是每個外鄉人都有安卡基里亞人的理智,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或早或晚,被拉穆那那人同化,忘記歸鄉的道路,繼而忘記自己的故鄉。他們還以為自己是在這座環形的城市裏,吹着柳樹皮口哨長大的。

拉穆那那城,一座複雜的城市,每件事都不可信,每個人都是一個謎。他們的方言裏夾雜着無數種口音,他們共同信仰的神有數不清的名字。

拉穆那那城,一座簡單的城市,生活既規範又平靜。統一供應的工作餐永遠吃不厭,循環播放的電視劇永遠那麼精彩。

拉穆那那城混合了真實與虛構,既頑固不化又瞬息萬變。明天,它或許不再叫“拉穆那那”,或許它從來沒有叫過“拉穆那那”,或許它不是環形的,或許它沒有病,或許柳樹曾經簇擁着這裏的每處公園和街道。或許二十名改革家不是自殺,而是被處死。或許安卡基里亞商人沒有離開,而是成為拉穆那那城的一員,日復一日地向旅人講述着這個他以為是別人、其實是他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