抒情散文：我不敢寫水

我分明看到那虔誠的眸子清澈瑩瑩如水。這瞬間的靈動之美，感染了我，亦引起我對水的聯想和思考。老實説，我是多麼想把我對水的觀察和思考寫出來啊，無疑可以和朋友們交流、分享，也期盼能夠產生些許共鳴。許多次心血來潮，旋兒又躊躇而止，思來想去，終不敢動筆。一者因了我思想的淺薄，閲歷的狹隘和文筆的拙劣；再者，因了古今中外哲人文士對水之述備焉，我之水準，望塵莫及，又何勞多此一舉？即便輕狂地把這些皆拋開，不知天高地厚開始寫水，那也是老虎吃天，無從下口啊。

水是具形的，也是無形的；水是靜的，也是動的；水是無色的，也是有色的；水是時間的，也是空間的；水是無情的，也是有情的；水是自然的，也是文化的；水是哲學的'，也是藝術的；水是西方的，也是東方的；水是過去的，也是現在和未來的……

述説不盡的水呀，我該如何寫起？

我不敢寫水。這個世界上，水無處不在：有大洋、大海、大江、大河之水；有山川、湖泊、小溪、池塘之水；有天上、地下之水……大的水浩瀚無際，小的水甚至是綠色葉片上一滴玲瓏剔透的晨露。你説我該寫浩渺無邊、洶湧澎湃的大洋大海之水，還是湍流滾滾、一瀉千里的大江大河之水？我該寫清澈見底深千尺的潭水，還是寫汩汩湧流、叮咚作響的泉水？我該寫紫煙升騰、飛流直下的瀑布，還是蜿蜒曲折、嘩啦作響的溪水？這林林總總的水，都有值得大書特書之處，讓大家妙手寫出來，都會詩意妙生，美不勝收的。

這世界太大，我去過的地方太少，陌生的水域無法臆想，固然寫不出的，而去過的幾個地方，有的所觀所望也是蜻蜓點水，浮光掠影，寫出來也很難如意。去過的黃海、東海不寫也罷，兒時嬉戲過的家鄉的小溪和池塘，還是留在心中回味更好。

我不敢寫水。水是變化萬千，不可捉摸的。它的形、它的態、它的勢，讓你觀察萬難，跟蹤莫及。要形容它，更會陷入尷尬，力竭詞窮。

固態的水在冰雪裏，液態的水在江河裏、氣態的水在雲霧裏。如果沒有格局，怎能寫得出“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遼闊？如果沒有情懷，怎能寫得出“黃河之水天上來”的氣勢？如果沒有匠心，怎能寫得出“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的氛圍？

固態的水千姿百態，液態的水千回萬轉，氣態的水千縹萬緲。泠泠的冰塊，細細的雨絲，皚皚的雲朵，哪一個是我擅長描摹的呢？那“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落雪意象；那“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島外打魚船。一片汪洋都不見，知向誰邊？”的雨景渲染，都曾讓我無盡慨歎。我也曾經在萬里高空，觀賞過波譎雲詭的景象，也曾觀賞過，山下大雨如注，山上雪片紛飛，雪線如巨傘，兀自向山腳鋪開漫延的奇觀，我曾多麼想付諸筆端，然則搜腸刮肚，終因才情不足而作罷。

感悟着前賢們的詩作，體會着蒼狗白雲的多姿善變，我只有仰慕和讚歎而已。

我不敢寫水。從萬丈懸崖一瀉而下，卻沒有絲毫畏懼，那是果敢的水；一滴滴從高層巖石的邊沿，悄無聲息地落到低處的巖石上，日日月月歲歲，卻穿出一個個深幽的水洞，那是堅毅的水；一股清流徐徐緩緩流向田野，流向草地，舔舐着焦渴的禾苗或小草，給他們呵護和滋養，那是温柔的水；波瀾不驚，清澈見底，能夠照出人們可心影兒的，那是潔淨的水；碧波盪漾，花瓣漂浮，鴛鴦嬉戲，畫舫蕩遊，船歌悠揚，那是浪漫的水；湍急如飛，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那是壯觀的水……我不知怎樣才能説清水的特質：博大包容的水，豪放婉約的水，擅破擅立的水，你每日是怎樣的縈繞在我的腦海中啊！

我不敢寫水。哲人們早就寫盡了水的玄妙禪意。百折不撓的水穿越千川萬壑，不畏艱難，一心奔向大海；包容接納的水不拒惡臭，淨化萬物，無怨無悔；以柔克剛的水用看似柔弱無力的身軀，讓稜角分明的頑石渾圓；能屈能伸的水上可化為雲霧，下可化作雨露，高至雲端，低入大海，浮沉自若；賙濟天下的水以善良之心哺育世間萬物，卻從不向萬物索取，默默付出，甘居下位；功成身退的水像迷濛的霧靄，看似縹緲，卻有着最為自由的本身，聚可結云為雨，散可無影無蹤……水啊，承載了太多的哲學寓意。

我不敢寫水。“智者樂水”，水有太多的智慧。你看他一滴滴，一股股，順流而下，匯聚成江河，形成勢不可擋的力量。你看他，在自己運動的同時，又推動他物前行，事半功倍。

我不敢寫水。水之道，水之德，水之智，水之緣，水之戀，哪一個我能夠寫的純粹？

我不敢寫水。有位哲人説：“水是萬物之首”，我不知道它來自何方，又身歸何處？這充滿靈性，孕育萬物生機，滌盪世間污濁之水。面對着它，我只有保持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