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卡經典散文

猴兒有好幾天沒到我家串門了，平常一天可是最少要來四五趟的。放學到家時聽大人説，他老子好像又要升官——當公社社長。他老子不已經是公社的大官了嗎？天天騎着一輛“永久”嘞，經過我家時總要按幾下鈴鐺。再升官，那要騎什麼？……哦，對啦！肯定是叫別人騎車帶他，就跟電影裏的官老爺坐轎一樣。我正胡思亂想着，“誒！老武，走，帶你坐吉普卡去！我爸咯車耶。”猴兒從外面跑來。“吉普卡？你爸咯車？”我一時沒轉過神來，“嗯，嶄新咯、老大咯吉普卡，走囉，快茲哩！”

被猴兒扯到村頭，哇！真咯耶，吊過潘冬子的大樟樹下是停着一輛軍綠色的吉普卡，新來哩他們幾個正圍着呢。

以前村裏很少有車來，偶爾來的也是裝穀子和毛竹的二七拖拉機，今天突然來了這麼一輛吉普卡，而且還是我們村猴兒他爸的專車，説實在話，我們全村的孩子都很興奮，好像這車就跟我們自家的`一樣，這裏摸摸，那裏蹭蹭……“啪，”猴兒很老練地拉開車門，坐到駕駛座上，雙手往方向盤上一放，“唔……叭叭……嘀嘀……上車啦，上車啦，到北京去囉！”猴子邊做着開車動作邊喊，我們幾個人趕緊擠上去。“哇，真軟耶！”“恁個汽油幾香噢。”

“猴子，讓我嬉一下方向盤哩囉。”奀進湊到猴兒邊上，“啊？嬉方向盤哩？不行，不行。”猴兒一口回絕，“就嬉一下，一下行啵？”奀進涎着臉巴着猴兒，“恁咯好危險咯嘞，那就嬉一下下呢哈。”猴兒側了側，奀進趕忙把手搭到方向盤上，“唔…….噠噠……”隨着聲音奀進人也在座椅上顛起來。“叭……”可能是太興奮了，奀進一不小心摁到了喇叭上，一聲尖鋭的真喇叭聲把我們幾個嚇了一跳。大家一下靜下來都盯着奀進，“嚎你莫亂動!再好啦吧！”猴兒一邊呵斥奀進一邊對我們説：“快茲下去，快茲下去！等一下哩要馱罵啦，鄧機師要罵人咯。”果然，他説的鄧機師人未到聲音先到：“恁幾個死奀鬼哩在那亂搞什麼！還不快茲下來。”

我們幾個灰溜溜的下了車，看着鄧機師罵罵咧咧鎖好車門，臨走時還囑咐：“再莫亂動啦，還要動就抓你們幾個奀鬼哩到公安局去嘞。立政，你爸嚎你去家，莫在外頭野。”“哦。”猴兒回頭瞪了奀進一眼。“哼！還立政嘞，猴兒就猴兒囉，到公安局去？就曉得駭人，又冇把你咯車搞壞，不就是打咯一下喇叭，我才不駭嘞。”等鄧機師轉身走遠，奀進對着他的背影説。“都不怪你！看嘍，鎖咯門啦吧，嚎你莫亂動。”我們幾個都怪奀進害大家沒了車坐，卻又都不甘心離開，還圍着吉普卡哩。

“恁是什麼東西哩？”新來哩蹲在地上問，湊過去一看，車軲轆裏面鋼圈上露出一截短短的管子。“可能是氣嘴哩吧？打氣咯位子。”我猜想，“嗯，可能是耶，放茲哩氣嬉嬉啵?”,“要得，要得，放氣，放氣，誰個嚎他好罵人囉。”奀進從地上拾來幾截小木棍，我、新來哩、奀進跟鎮敏一人貼到一個車餅哩蹲下來。“嗤……”小木棍剛扎進氣嘴，就噴出一股好強的氣，“誒，好嬉哩吧!” 奀進在那討賞，“嗯，真還有茲味哩。”我邊回他邊往裏紮了點，“嗤嗤嗤……”咦？啥哩木棍已經拔出來了，氣還一個勁地往外頭衝呀！哦豁！壞咯囉，這氣堵不住啦，我連忙用手去摁，天啦！啥哩摁得住，“新來哩，快茲來幫忙！氣堵不住咯啦。”“啥哩會堵不住，盡力囉。”“盡力都堵不住，快茲哩。”我慌得用一雙手捂住氣嘴，可是氣卻又從指縫裏嗤嗤地噴出來。汗也一下冒了出來，新來哩也把雙手摁上去，還是不行，他也急了：“老武，再啥哩搞？不會真咯抓我們到公安局去吧？”“莫亂嚼！用力茲哩。”我用擦了把臉上的汗，其實心裏怕得要命。鎮敏和奀進也圍了過來，“跑吧？捱會哩那司機真咯抓我們到公安局去嘞！”“是真咯，我也駭公安局，還是跑去算咯。”我尋思着往哪兒跑，“躲到陶機樓上禾杆堆裏頭去，他找不到咯。”還是奀進有躲馱打咯經驗。

我們四個人趕緊溜到陶機（原知青點）樓上，從窗户裏仍可以聽到走氣的嗤嗤聲響了很久，眼看着車餅裏癟了。天漸漸暗了下來，該吃夜飯了，我們的肚子也咕咕響了起來。我姆媽對我不能準時到家吃夜飯已經習慣了，可是奀進在家裏是“兒子種”，他家有四個姐姐就他一根獨苗，每日挨夜邊哩，他姆媽都要在村頭村尾嚎他吃飯。今天又在那嚎：“奀進誒……吃夜飯啦。”“奀進誒……又跑到哈哩去咯，來家吃夜飯啦。”奀進探出頭想應一句，我趕緊把他往後一拖：“恁陣哩不能應，等那個機師走咯我們再去家。”，“我又不應，看一下總行吧。”奀進悻悻地回頭。

過了好久，總算聽到大樟樹底下有了動靜，我們幾個一下緊張起來，聽見猴兒的爸爸對那個鄧機師説：“今朝夜下你把恁格材料送到區辦公室去一下，明朝清早來接我。”“好，好。”聽見一聲車門響，吉普卡發動了，大燈也亮了起來，總算開動了。我們幾個人剛鬆口氣，就聽見車又停了下來，那個機師從吉普卡上跳下來：“咦？輪胎啥哩沒咯氣，剛剛還是好好哩呢，不會又破咯胎吧。”“什麼情況？”猴兒的爸爸迎過去，“鄭社長，冇事，可能是破咯胎，不要緊，還有一個備胎，一會哩就好，不會誤事咯。你先回去休息囉。”鄧機師邊説邊拿出扳手卸車後面的備胎。

“哦，還好，還不曉得是我們放咯氣。”“恁格吉普卡真好囉，還有備胎。”“公安局再不會來抓人啦，恁下我們幾個人總算可以去家吃夜飯囉！”我們幾個從禾梗堆裏爬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