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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心安處是我鄉散文詩

文學2.99W

景和三十七年,帝薨。

此心安處是我鄉散文詩

長生元年,女帝登基。

杳杳飛花,重重宮闕。御筆輕點,國相姜南,姜氏一門榮華;太傅蘇陌,蘇氏一族顯赫。

暮色四合,宮苑冷清。紅衣女子憑欄臨風,俯視皇城,煙火繁華。官場沉浮,亦榮亦枯,一朝功成名達,富貴榮華,卻不願放過自己,深宮幽庭,妄自執迷。

琴聲彈起,散落天際。

她這半生,不曾賞過東都霞色,不曾聽過大漠雁鳴,不曾踏月而歌,不曾描眉如畫。

昔日少年,曾許諾,風月繾綣,相攜天涯。怎奈何,今朝卻,分道而行。

這些年,她甘願為囚,眷戀榮華;這些年,他踏遍江山萬里,信馬由韁。

夢裏煙華,偏居一隅

我不知道我是誰,只是旁人都喚我江南,那我便是“江南”罷。我如今生活在桃花鎮,在我來到這兒之前的許多事情,就像我的名字一樣,我一無所知。

這個小鎮很美,處處種了桃花,而我就住在北郊,桃花的深處。

我很喜歡坐在桃樹上,抱着我的琴(鄉人們説,我一來到這兒,身邊就帶着它),一年四季都喜歡。

春日裏,桃花開得妖冶,大朵大朵地綻放着,就像紅色的霞雲從天空中墜落下來,帶着盛世的繁華與無盡的悲傷。我坐在樹枝上,將這一切默默看着,而後譜成一首芳華。

夏日裏,桃葉密密麻麻,樹上結滿了粉嫩的桃子,一個個足有拳頭那般大,上一季的醖釀,這一季的收穫。我坐在樹枝上,將這一切默默看着,也摘幾個桃子送給口渴的路人,譜成一首不言。

秋日裏,葉兒隨着風打轉兒,悠悠地轉過一圈又一圈,就這樣轉過了一個春夏。待葉兒落盡,秋風漸息,我坐在桃樹上,將這一切默默看着,而後譜一曲肅殺。

冬日裏,雪花紛紛揚揚,皚皚的白雪是是桃樹的冬衣,純潔而無暇,日光下熠熠生輝。我坐在樹枝上將這一切默默看着,譜成一曲剎那。

剎那間,已是四季輪迴,昔日芳華不再,默默無言,便是肅殺,剎那之間,又是芳華。

而今,正是三月,芙蓉城的雨細密如織,桃花鎮的桃花早早地便開了,我自花期而至的那一日起,便日日撫琴。

桃林裏只住着我一人,我又喜歡宿在樹上,日日與清風明月,灼灼桃花作伴。

偶有過路的行人,琴聲所引,七彎八繞的便進了我這兒,遙遙望着遠方,疲憊而放鬆,目光延順的方向,其名為“故鄉”。彼時,我總愛望着他們的眼睛,那目光中流露的情緒叫人悲傷又欣喜。我不知道自己的故鄉,桃花鎮無法帶給我那種難以言説的那種感覺,每一次撫琴,心中多是難以自抑的悵惘,偏又不知,悵何?惘何?

身世哉?故鄉哉?也許都有,也許都不是。琴有靈,撫琴者的情緒化作指尖的宮商,繞着琴身,漫向天際,裊裊不息。

被引入桃林的多半是羈旅之客,也有二三受傷的江湖遊俠,一身是血,我只得將他們挪到自己的草堂,拜託林外的人們買幾副草藥,以桃花的露水煎服,生死由天。

我依舊是撫着琴,在日月升沉中,在花的開落中,迎來他們,送走他們。

可近日,夜中總是難眠,從無噩夢的我竟夜夜困於夢境。

隆冬時節,一人白髮墨裳煮雪煨酒,自斟自飲,目光淺淺,看一樹一樹的桃花剎那間開放,剎那間凋落,兀自欣賞,不悲不喜。

紅衣如火的女子執劍而立,凜然如冰霜的劍氣劃破蒼穹,一抹白虹。

帶有幾分疏朗的花枝紛紛落下,一地狼藉,白雪覆蓋的地上卻現出殷殷血跡,是花的淚還是樹的血?

轉瞬之間,大地一片血紅,宛如人間煉獄,好似經歷過大戰。而那踏在花枝之上,執劍的女子突然化作流光,轉瞬間便逝去。

落花風裏,靜坐的`那人依舊靜坐,看不清眉目,只是那微晃的酒壺,潑灑出的那一滴珍釀,是他的憐惜麼?

每每驚醒,枕巾微濕。夜風透過窗櫺徐徐吹來,攜着一律悵惘,風乾了淚痕,撫平未眠人的傷痛。

花看半開,賭書潑茶

這一夜,明月姣姣,繁星點點。突兀地,青石冷橋上傳來馬蹄聲悄悄,惹亂飛鳥。

蓮步輕移,輕輕推開屋門,一人白髮墨裳,執扇縱馬。

彼時,如墨的夜色裏,你的眼前站着這樣一個人,白髮若雪,一襲墨裳,一柄摺扇,一支玉簫,身側是温馴的青驄馬。

他的眼睛宛若深沉的蒼穹,映着明月,映着星光,映着你。

斷了琴絃,斷了心跳,斷了浮生,置身虛渺;心如三月,心如荒草,心如泥沼,紅塵顛倒。

彷彿一個夢,一春一春的花季,一秋一秋的歲月,一呼一吸間,是一步一步的遙遠,那人踏破軟紅千丈,長路蕭蕭,縱馬而來,只為這一刻,這一眼的風華絕代,這一眼的前世今生。

緣起,咫尺;緣滅,天涯。

苔痕蒼蒼,夜深露重,月上紗窗,樹影婆娑,燈火煙靄處,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公子緩緩向前,躬身施禮,他説,煙雨江南,幽夢一簾,那一抹琴音裊裊,竟入了他的夢,亂了他的心。

我淺笑不語,將滑落眉邊的青絲撩起,望着庭樹蒼蒼。

公子説,春花秋月,夏雨冬雪,琴聲零落,彈琴人的靈魂飄蕩在斜陽古道的渡口,悠悠望着遠方。

公子説,風鬟三五,江南無路,他願駕着小舟一葉,越過迢迢難度的滄海,逶迤而來,與我放舟散發,行遍天涯。

公子説,一簫一馬,賞過千里煙霞,萬里飛沙,卻不及一琴一紗,十里桃花,黛瓦蜿蜒的小橋流水。

公子説,煙雨紅塵,百代滄桑,富貴榮華,功名天下不過一盞清茶,且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公子説,煙柳畫橋,朱亭小樓,青石向晚,我是江南畫卷裏最點睛的一筆,青山隱隱水迢迢。

月光在中宵灑下一片清涼,淚水早已濕了眼眶。你的眉色清淺,波光流轉,清逸,靜華。

其實,你的馬蹄噠噠,早已踏破長亭短亭繁華;你的眉目如畫,早已亂了我的斑駁半生;你的温柔細語,早已散了紅塵紛擾,心事憂傷。

其實,桃花灼灼,染盡煙霞,不及你的笑意淺淺。

其實,心如荒顏的城,在你打馬而過的那一剎,便為你割地稱臣。

其實,你就是我的江南,戀你白髮墨裳,絕代芳華。

年華如詩,流光清淺,你是我前世今生,最美的一曲,裊娜在煙雨江南,愛如硃砂,音落成花。

我們相守在江南,賭書潑茶,訪山賞花。公子無雙,劍舞飛花,伴和我的一曲肅殺;水袖飛揚,淺吟低唱,在簫聲的温婉悠長裏。若風月怠倦,便駕長舟,煮沸江雪,與煙雨對酌。

陌上花開,春歸緩緩,詩酒年華,浮世清歡。

江河蕭蕭,身向榆關

芙蓉鎮的雨下了停,停了下,整整一季,似乎在暗示着什麼。彼時,我不知,公子不知,世人不知。

那個曾困擾我許久的夢並未曾離去,一日一日,一夜一夜的折磨着我。夢中白髮墨裳的他冷漠無情,夢中我的桃花凋落一地,夢中紅衣女子的決絕離去......

當邊城被破,烽火便燒進了中原,百姓流離失所,紛紛湧向京都。而這安詳寧和的芙蓉城因了地理位置的險要,成了敵軍進取中原,攻佔京都的必經之路。

城中百姓惶惶,大户人家早已變賣了家產,前往京都;商鋪也都冷冷清清,早早地便打了烊;城中的守衞一班又一班,持槍披甲,闖入民居,搜捕內線,卻是一番破壞。

芙蓉城的桃花不諳世事,依舊灼灼開着。

公子收拾了行囊,放下玉蕭摺扇,披上戰甲,手執長槍,赴那一場烽火戰事。

我亦收起古琴,拿起針線,一針一針縫製冬衣,為他,為守疆衞土的將士們。

山水一程,風雪一更,凜冽的北風不懂柔情,不解風月。

茫茫曠野,西風大漠,紅塵千帳燈,寒月悲笳,公子在戰場上廝殺,這亂世烽火,狼煙四起銘刻着風雨飄搖的江山。

千里迢迢,傳來急報!城破!

城裏的婦孺們哀嚎着、哭喊着、叫罵着,恨這兇猛敵軍,恨這戰火連綿,恨這蒼生造化!

生死茫茫,血染黃沙的枯骨散落天涯,無人拾其回家。

這幾日,夜夜噩夢,原本開得熱烈的桃花彷彿一夜之間凋落,散落一地,如一地鮮血,像極了夢中的情景,只是少了那麼一分殺戮,更多的是悲慼,哀傷。

芙蓉城的雨漸漸地停了,人們換上素縞,唱着殤歌,一座城響徹着哭聲,願那些漂泊的靈魂得以歸家。

寒煙微亂,我不願再等。暖黃的燭光,不知剪了幾晚;點在門前的燈,不知亮了多久;含淚的信箋,不知寫了多少。我不願再等了,不想再等來城破的噩耗,不想再看到蕭條的街市,不要再聽悲慟的殤歌了。

脱下紅裝,剪下長髮,穿着皮甲,緊握着手中的劍,奔赴有他的地方,為情,為義,我無怨無悔。

一路北行,沿途的城鎮靜得可怕。行經之處,皆是白骨,枯樹上棲着成羣的烏鴉,聲響驚動,嘩啦啦地飛起,落下幾隻凌亂的羽毛。

山河在此時沉寂,戰火綿延。再無爛然成錦,葳葳蕤蕤的盛世桃花;再無春花秋月、夏蟬冬雪的琴音裊裊;再無輕舟逐浪,煮酒烹茶的清淺時光。

一路行,一路風雪;一路風雪,一路行。

執槍血戰,攜手終老

天光乍亮,號角吹響,旌旗蔽日,浩浩蕩蕩的軍隊向前行進,

高唱着: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公子執槍立馬,衝鋒在前,黃沙捲起他的衣袂飄飄,歃血飛沙,策馬疆場,氣貫長虹,宛若地獄修羅。

敵軍來勢洶洶,衝亂我軍陣型,欲長驅直入,直搗黃龍!我軍將士奮勇爭先,浴血奮戰,對敵軍隱隱形成合圍之勢!

我揮起手中的長劍,不畏血腥,不懼殺戮,拋卻生死,用力的砍向敵人。

原來,我不僅會彈琴,還會劍術。

眼前是一片刀光劍影,卻突然有什麼東西彷彿要衝破腦袋,帶着一股強大的血氣,噴湧而出。

一會兒置身於楊柳花間,執一卷詩詞,閒閒翻閲;一會兒身處戰場,羽扇遙指千軍陣,一會兒斜倚闌干,細雨飄飄,臨風而立;一會兒殘陽如血,立於巍巍城樓,焚香撫琴......

我似乎想起了什麼,當我拼命地想要抓住那些片段時,眼前卻一片血色模糊。

所有的一切在眼前消失,恍若置身黑暗,無光無影,一片虛無。

我在黑夜裏前行,獨自一人,走走停停。

前方似有什麼聲音呼喚着我,輕軟温潤的話語如同春風過境,縹緲空靈。

可是為何,只覺心中空落落的,似乎缺失了一塊什麼?

我不再前行,緩緩蹲下來,雙手環抱着自己,慢慢地,一點一滴地回憶

我看到灼灼桃花,白髮墨裳的公子打馬而過。

我看到小橋流水,白髮墨裳的公子駕舟而來。

我看到月斜西廂,白髮墨裳的公子劍舞飛花。

我看到長槍破甲,白髮墨裳的公子縱橫疆場。

我看到血染大地,白髮墨裳的公子自斟自飲。

我看到月落日升,我看到雲樹繞堤沙,我看到煙雨危樓的江南。

我緩緩睜開雙眼,是我在江南棲居的那間草堂。

窗外,公子坐在花影垂垂裏,一壺酒,與綿綿花開對酌,説不盡的風華絕代。

諸般開落,諸般離合。

流落江南前,我是當朝國相,唯一的女相;他是當朝太傅,太子之師。

我玩弄着權術,謀天逆命,極盡疏狂;權術玩弄着我,黑白顛倒,天下難饒。

機關算盡,終是敗給了權術。貶謫流放,驛站被刺,流落江南。

彼時,京城飛花似雪,他本該斗酒縱馬,賞花填詞,卻苦苦尋我至此。

我已負了當年諾言,又誤韶華七年,而今,又怎能再辜負這一汪深情?

榮華也罷,富貴也罷,不過塵土黃沙,又怎敵他的眉目如畫?

江山已定,盛世繁華,正可賞流光夜雪,清風明月,碧瓦飛甍。

一簫一馬,一琴一紗,傾世桃花,咫尺天涯。

我盈盈起身,走至他的面前,眸光温柔,巧笑嫣然:“春深似海,桃花靜美,君可願過春風十里,看珠簾暮卷,六角朱亭,行遍江南?”

標籤:散文詩 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