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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枴撐起的愛的散文

文學2.52W

天剛放亮,小巷深處便傳來“吱吱呀呀”的車輪滾動聲,一個瘦弱的中年女人推着輪椅出現在晨曦中。輪椅上,坐着一位年逾八十的老太太,老太太發如銀絲但梳理得很齊整,上身穿着乾淨的布衫,腿上蓋着一條摺疊起來的毛巾被,橫在雙腿上方把手上的,是一副原色木頭枴杖。老太太的神情有些呆滯,細看去,那張蒼老的面孔與推車女子很相像。女子不時停下車子,向前探過身子,在老太太耳邊低聲説着什麼。

雙枴撐起的愛的散文

輪椅路過一間早點店,胖胖的老闆娘一邊忙着手裏的活計,一邊打着招呼:“英妹子,又帶你媽去廣場哪?”

“是啊,嬸子,老太太覺少,天沒亮就嚷嚷要出去,總得等天亮吧?”

叫做“英妹子”的中年女子回答着胖嬸,兩個聊了幾句諸如今天天氣咋樣,吃早點的人沒到飯點的閒話,英子緩緩推起輪椅去往廣場,胖嬸手下忙着,眼睛仍舊攆着漸漸走遠的英子,搖搖頭説:“造孽唷,兒女一大幫,盡孝的卻是一個殘疾姑娘。”

這是每天早上必有的一幕,除非颳風下雨,小巷早起的鄰居都會見到這樣的一對母女。沒有人不認得她們,幾十年裏,小巷的老石板路留下英子已經難以數清的足跡。而英子,從一個拄着雙枴的小女孩長成眉清目秀的大姑娘,又在歲月的磨練中一天天變老,木枴杖已經換了好幾副,不變的是她與母親幾十年來的形影不離。

英子姓張,上面三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一個弟弟。張家算得上是人丁興旺了,可是,自從正當壯年的父親離世後,張家便走了下坡路,二哥四十歲時車禍喪命,女人抬身改了嫁。三哥一直是個病秧子,兩年前又得了腦梗,好容易巴過了羊年,到底還是走了。白髮人送黑髮人,也是人生一件悲慘的事,幸虧老太太迷迷瞪瞪的,有時稍稍清醒些,問起老二老四,英子也編個藉口給扯開了去,因而老太太倒也沒大傷心難過。

姐姐和小弟一個遠嫁,一個上學畢業了在外地成家立業很少回來,按説老孃該由老大養着才是,偏偏老大嗜賭成命,手裏但凡能劃拉幾個錢,不送到賭場上輸個精光絕不會回家,家裏稍微值錢的東西都被他當了賭本,老婆氣得回孃家再不肯回來過日子。照顧老孃的擔子自然而然落到老五英子的肩上。

英子從小得了小兒麻痺症,行走要靠雙枴才行,父親去世後,那時還康健的'母親招攏幾個兒女説:“你們父親不在了,這個家要靠你們弟兄姐妹來支撐了,過得好壞全憑各自本事,別人我也不擔心,小五打小落下殘疾你們也知道,將來我就留在家裏招個女婿,你們做哥哥姐姐的也好幫襯幫襯她。”

話是這樣説,可是,此後的幾十年裏,老二老四先後去找老爹了,老三老六又離家遠去,指望不成器的老大,半點沒有做兒子、做老大的模樣,反而是拄着雙枴的五丫頭得了濟。英子招贅了個外鄉來的小木匠,小木匠外貌一般,當年來這條巷子給人家打木器傢俱,少言寡語的,幹活乾淨利索。鄰居里有熱心的給牽線介紹給英子,小木匠相看了,雖然英子架着雙枴,但長相清秀,透着賢淑安淡,正是自己欣賞的,而且英子打小鍛鍊,不但生活能夠自理,家務活基本都能幹得,小木匠爽快地答應了親事,張媽媽母女自然更不挑剔,就這麼張家多了一個外姓成員。

一年後,英子生了個女兒,再後來,又添了個小子。張媽媽看到殘疾女兒兩口兒和和睦睦,外孫健康活潑,心裏頗感安慰。

小木匠因為忠厚老實為人誠懇,加上木匠活兒做得精巧,後來被一家國營企業聘用轉成正式職工,也算是將來老有所依。英子被居委會安置到一個福利小廠,生活上是很過得去了,這夫妻倆善良敦厚性格影響着兒女,提起兩個孩子的乖巧優秀,左鄰右舍沒有不誇讚的。兩個孩子也爭氣得很,先後考上名牌大學,真是出息了。此是後話了。

再説自從小木匠入贅張家,減輕了英子的擔子,不過,家裏瑣碎活兒,尤其是貼身照顧老孃的擔子還是英子親力親為。英子娘年輕時吃了辛苦,積勞成疾,嚴重的風濕骨痛讓她行走不便,加上老年痴呆,大多時候像個孩子一樣淘人,英子總是耐心對待,細心照料老孃,從早上睜眼,淨面梳頭侍奉茶水,到洗澡穿衣吃喝拉撒,這在健康人還是很容易做到的,但放在她一個身有殘疾,靠雙枴支撐身體的女人來説,要困難好多倍。好多回,母親的任性和無來由的“搗亂”使得英子立足不穩摔倒在地,她還不會忘記跌倒的瞬間用身體給母親做一張“肉墊”,生怕一個不慎摔傷了年邁的老孃。她的身上,永遠是一塊塊青紫傷痕不斷。小木匠看了心疼説:“你也悠着點,眼看也是一天天歲數大了,腿腳又不利索,萬一你再有個閃失,老孃更遭罪了。”

英子笑笑説:“沒事兒,我小心着呢,想想媽,一個人拉扯我們兄弟姐妹六個多辛苦?生兒養女不就圖的是老來有人牀前孝順?”

小木匠接道:“就是啊,姊妹六個,走了的就不説了,娘是大家的,到頭來都扔下不管,讓你一個殘疾的來照顧,良心哪去了?”

英子寬厚地説:“嗨,別那麼小心眼行不?他們不都工作忙嗎?不是沒在家嗎?當初媽把我留在家,咱也沒少得哥哥姐姐照顧,現在他們不能守在媽身邊,我多幹些是應該的,能夠有報答父母生養之恩的機會,是好事。這樣我才心安呢。”

“在外工作離得遠我也沒的説,可大哥是守在跟前吧?憑什麼他就不管老孃一些?連句問候的話都沒有。”小木匠委屈夾着氣憤道。

英子無語,是啊,大哥就在家呢,他可是四肢健全的人,但他從來都是拿家當做旅館飯店,餓了來蹭飯,困了往西屋牀上一倒,什麼時候見他給娘端碗飯捧杯茶?有時賭得輸了還會腆着臉找她這個妹妹借錢,什麼借?壓根兒就沒想過要還。

英子看了看小木匠,動情地説:“難為你了,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才這麼説,這些年多虧了你,要掙錢養家,要幫我照顧媽和兩個孩子,不然我真不知道能不能撐下來呢。”

小木匠也潤濕了眼眶:“應該的,一子半婿,為人都有雙重父母,我入贅張家,孝順長輩在情在理,沒説的。我只是怕你累壞了。”

就這樣,寒來暑往,一年又一年,英子鬢髮添霜,腰背彎曲,雙腋下,枴杖磨出了老繭。光是伺候老太太吃喝穿戴辛苦還罷了,最讓人糾結的是老太太糊塗勁兒上來的時候,鬧着要找老伴,她忘了老伴早已作古;鬧着要去見兩個生死永別的兒子,英子的哄騙有時也無效,因而惹得老孃哭罵不休,好一陣哄勸才能安靜下來。有時候老太太竟然會忘了她是誰,推推搡搡地趕她走。

讀完大學已經參加工作的兒女説:“媽媽,我們已經工作,你不用再那麼辛苦了,花錢僱個阿姨照顧外婆吧。”

英子説:“僱人是可以,可外人怎麼知道你外婆想得是什麼?人家怎麼會有耐心來忍受你外婆的任性?我是做女兒的,服侍你外婆是應該的,如果我有一天老了,難道你們就把我撒手推給保姆了?”

中年喪夫,老年喪子的張媽媽是不幸的,幸運的是老太太有個孝順的女兒不離不棄地守着她。烏鴉反哺,羊羔跪乳,何況情感豐富頭腦發達的人類?

身有殘疾是一種痛苦,帶着殘疾之身去孝養娘親更是辛苦,但能夠用雙枴擔起愛,又是怎樣的幸福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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