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中誰寄錦書來隨筆散文

木心在《從前慢》裏説：“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是啊，想起從前那些有書信往來的日子，多麼令人回味。等待書信的過程讓生活充滿了期待，意外收到遠方來信的日子又給我們帶來了驚喜。

親情，友情，愛情，因為書信的存在，讓它們變得有跡可循。隨着歲月的流逝，生命中的一些過往都會如煙散去，幸好有當年的書信為證，使那些如煙的往事，可回味，可重温，可追憶。讓曾經的日子顯得飽滿而有温度。在從前，沒有網絡，沒有手機，甚至沒有電話，書信在人們的日常生活中擔負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不要説“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就是在尋常的日子裏，那一封封信件也為我們的生活增添了不尋常的況味。它們或簡明扼要，或細膩深情，卻都是白紙黑字，言之鑿鑿，樸素而真實。

現代的通訊設施確實很發達，它取代了書信聯絡感情、傳遞信息的作用，但是它因為便捷也更加隨意，想起什麼事情，撥通電話就可以知會對方。這就不如書信來的隆重而正經，它的敍述誠懇周詳，心細的人在一些特別的日子，或者針對特別的收信人，會精心挑選信封和信紙，寫信的過程更是嚴肅認真的，我們端坐桌前，攤開信紙，拿起筆來，努力讓字體端莊優美，每一筆每一劃都不肯潦草懈怠。當我們寫完：某某，你好，見信如面之後，思緒的閘門便完全打開了，彷彿收信人正坐在你的面前聆聽着，此時此刻世界是屬於你們兩個人的，你可以不受任何干擾地娓娓而談，心境隨着訴説的內容起起伏伏。在從前，人們不是有事情才會寫信，偶然想起了某個久未聯繫的朋友，光是惦念和問候就可以成為我們寫信的理由，信裏只有訴不盡的牽掛和思念，沒有人會覺得唐突和冒昧。

一封信，我們會恭敬地書寫，嚴謹地措辭，寫完後認真地落款，規整地摺疊後裝入信封，貼好郵票，放進郵筒，一顆心便隨着那封信飛到了遠方。乾淨整潔的字跡代表着我們誠懇澄澈的情誼，這樣的信件帶去了我們的音訊和氣息。相比於手機和電話，不管距離多麼遙遠，情感多麼複雜，書信可以詳盡地表達，從容的訴説，我們不必吞吞吐吐，不必考慮通話的資費，更不必擔心是否干擾到了對方。在現實生活中，我們都有被突兀的電話鈴聲所打擾的經歷，你這裏正忙碌着要緊的事情，電話鈴聲不合時宜甚至不依不饒的響了起來，你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有時候你正疲憊不堪焦頭爛額，而對方卻沒完沒了談興正濃。這樣的打擾不管初衷是多麼的友善，都會因為你的心境和環境而令你厭煩。所以，有些時候我們在給別人打電話時會再三斟酌，或者會因為覺察到對方的語氣或態度不夠熱絡而匆匆掛斷電話。而書信對人的打擾程度要比這小得多，繁忙的時候，我們可以把收到的書信暫時放在一邊，等到閒暇時再把它拆開閲讀，你可以細細品味，然後小心保存，待日後讀它千遍萬遍而不厭倦，你還可以粗糙掠過，然後棄之一邊。全憑你的心情。尤其是那些久未謀面或者僅有一面之交的朋友，在當今這樣的熟人社會裏，把人們緊密聯繫在一起的是彼此的實際需要，至少也得是頓飯局，你平白無故就給人家打個電話是件很奇怪的事情。那些不在身邊的朋友，因為滿足不了這兩個需要，關係會日漸疏遠。從這個意義上説，電話使人與人之間的感情不再真摯深厚。

不要以為失去了書信受到影響的只是友情，親情愛情也未能例外。對於我們這樣一個羞於表達的民族，用豐富得體的語言羅織而成的書信，很好地彌補了這個缺憾。在信裏我們可以毫無保留的訴説，可以充分表達最深切的思念，最真摯的愛戀以及最貼心的問候。這種表達可以妥帖、透徹、完美到極致，因為我們有充足的時間組織情緒和語言，而且不用擔心對方此時的心情和身處的環境，讀信的人也有專注的空間和領悟的時間。縱使相距千萬裏，枕邊的`書信都是那個年代裏最真切最美好的陪伴，並且它不會隨着掛斷的電話戛然而止。寂寞了，無聊了，拿出從前的書信讀一讀，生活便充滿了信心和激情。都説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其實書信比杜康要方便有效得多。

書信在字跡書寫、語言運用、行文流暢等方面很能體現一個人的學識，好的書信不僅是私密的，它還可以流傳，可以珍藏，甚至可以不朽。它雖然是寫給某一個人的，卻有着普世的教育意義，比如林覺民的《與妻書》、魯迅的《兩地書》以及《傅雷家書》，那些閃光的思想因為書信這種載體而得以留存並被傳誦至今，古今中外這樣的書信有很多，它們沒有渲染，少有修飾，也因為訴説對象和事件的具體而更加明確深刻，它們的思想性和藝術性並不遜色於一些偉大的文學作品。我們大部分人即便沒有成就不朽書信的能力，寫信也是一些人提高交流和寫作技巧的手段。

社會發展到今天，發達的科學技術給我們帶來的最直觀的感受，就是生活越來越便捷，便捷使生活節奏越來越快，我們在風馳電掣的快節奏中感受着令自己眼花繚亂的風景，卻也在這奔逸絕塵中錯失了很多細節和情調，大概書信就是其中之一吧。是的，書信沒有電話便捷，但是它的慢節奏使我們有了深思熟慮的餘地，寫的過程可能一氣呵成，也可能斷斷續續，你都可以充分完善自己想要表述的內容。讀的過程可能是圍爐夜話般的温馨從容，話不投機時你也可能決絕的中斷，還自己一個清靜。書信因為慢，可以讓思念更濃，也可以讓怨恨消融。時間會容一些事情水落石出，也會等一些種子發芽開花。不要以為慢會讓我們少得到一些東西，其實它也會使我們減少失去，少失去何嘗不是另一種得到。

所以，我懷念有信件往來的日子，懷念那種緩慢而純粹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