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牛美文摘抄

卜高福在三年中災難連續不斷髮生，可讓他傷心透了。第一年他那批十多頭黃牛被人盜走，只剩下了一頭小牛犢；第二年他兒子因犯盜竊罪被抓去關了；第三年他妻子因精神失常至今離家未歸。

家中只剩下卜高福和他那頭小牛犢。卜高福視這小牛如掌上明珠。他晴天把小牛放進嫩綠的草地；雨天披着雨衣去割草餵它，他們形影不離，相依相伴。小牛因得到卜高福的厚愛漸漸變得又肥又壯。

巴山村的人有個習慣， 秋收過後必須在冬月把所有的田地翻犁完後才過年，否則就被村人鄙笑。卜高福這人自尊心很強，從來就不給別人取笑他。這年初冬的頭一天，卜高福天還沒亮就起來熱了一斤酒，煮了半包麪條，吃完就扛鐵犁到地裏馴那頭小牛學習犁地，好到春種不誤農事。天很冷，卜高福頭扎一條毛巾，就吆喝小牛出門了。卜高福套好牛犁套，輕輕地試着開犁。從未受過約束的牛猶如千斤之重讓它拉着。小牛四蹄用力向前拼走，尖尖的犁鏵像飛一般劃過鬆弛的土地上一深一淺，一彎一直。小牛瘋狂地在地裏到處亂跑，時兒低頭猛衝，時兒仰頭狂叫，極力地掙脱反抗，弄得卜高福氣喘吁吁，滿頭大汗。已上年紀的卜高福再也沒力跟小牛狂跑了。他吆喝小牛停下休息片刻，自己則坐在地邊的一塊大青石上抽起了旱煙。當他吐出第一口煙氣時，他突然想起了妻子。往年這個時候，妻子總陪在他身後，一個犁地，一個鏟田坎的草，他久不久來一句玩笑的話，讓妻子笑得前俯後仰。如今，妻子不知走到何處，真讓卜高福心碎幾許。他丟下煙頭，走到牛身邊，摸摸它説："這個家，今年全靠你啦！"小牛瞪大眼晴，"哞——哞"幾聲長叫，卜高福又接着開犁了。

第二天，卜高福繼續馴牛，頭一天已累得不堪的小牛看着卜高福走進牛欄時，它就東躲西閃，跟卜高福捉起迷藏來。

"乖哈，我們去犁地了，別像李高福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卜高福拿着牛繩像哄小孩似的。

卜高福剛想去抓牛鼻繩，小牛猛衝過來，用頭撞了卜高福四腳朝天。卜高福火了，舉起牛繩直朝小牛身上想打，但繩子卻在半空中停下來。他走出牛欄，到屋裏撿幾把苞谷小心送到牛的嘴裏，小牛聞到苞谷味，慢慢地接了卜高福送來的苞谷，卜高福趁機抓住小牛的鼻繩，狠狠地拉出了牛欄。

小牛在地裏吃力地行走，身上的汗已濕透它那油亮亮的毛，嘴裏喘着大氣，瞪着那佈滿血絲的眼。一會兒，小牛不知怎麼搞的，它頭猛地一低，把牛套給脱了。它跑到地的一邊去，一動不動地站着。卜高福上前套好，小牛又脱，這樣脱脱套套，套套脱脱，卜高福猛抓起牛繩，狠狠地打在牛身上，他邊打邊説，"不中用的東西，李高福就是我教不好才淪落到今天的下場。你，你……我教不好你馴不出你，我不是人。"卜高福罵着罵着，不知不覺淚流了。

卜高福犁到中午11點多，他覺得肚子已"咕嚕"作響。他想回家還要煮飯、餵豬、洗衣服等，於是他放牛了，扛着牛犁回家了。一會兒，炊煙在卜高福低矮的廚房裊裊升起，小小的銻鍋開始冒出了白飯的熱氣。正當卜高福往灶裏添柴時，兩位身穿警服的人出現在卜高福的面前，卜高福不禁吃了一驚，又有事了！卜高福呆呆望着這突然到來的民警 ，久久地説不出一句話來。

"你是李高福的爸吧！我們是楓林派出所的，前年你丟失的十幾頭黃牛已查明瞭，盜者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兒子李高福偷賣給牛販子。同時還去偷別人的牛，請大伯在上面籤個字？"

兩位民警走後，卜高福粒飯未進肚，他"咕嚕—咕嚕"地喝了一碗酒，便一頭躺在牀上 。他覺得天更冷了，全身在不停地抖着。

下午，卜高福繼續去馴牛，可他並沒像前幾天那樣高聲呵斥了。他覺得很累，任牛怎麼走就這麼走，這樣，寒冬的`山野裏顯得更靜悄孤寂。經過幾天的訓練，小牛開始學會了犁地，在牛認認真真耕走的時候，突然，卜高福眼睛一黑，雙手鬆開犁柄，接着慢慢地倒在剛剛翻犁的土地上。

小牛聽見卜高福倒地的聲音，它猛地掙脱牛犁套，跑到卜高福的身邊"哞—哞"叫個不停。它用頭翻一翻卜高福的身體，再用舌頭舔一舔卜高福的額頭、臉上和他吐血的嘴。接着圍着卜高福的身邊跑了一圈又一圈，它邊跑邊叫，兩隻大眼眼淚汪汪，直到有人發現把卜高福搶救進醫院為止。

一個多月後，李高福終於從省城回家"探親"了。天下着紛紛揚揚的春雨，正值巴山人忙着春種的時節。他回到村口，他那塊最大的田在白茫茫的雨霧中有幾個男人正披着雨衣趕着黃牛來回穿梭耙田，有幾個女人正彎着腰在拔秧苗呢！這一切，李高福看得一清二楚。他努力從這一羣人尋找他父親、母親的身影，可他怎麼也找不到。他眼晴不知是雨水飄淋或什麼緣故，他眼角濕潤了。他回到家裏，只看見那疲勞幾許的小牛孤孤單單地被關在欄裏和門前父親那把生鏽的犁鏵。

春雨慢慢地下，慢慢地變大，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