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魂悲歌散文

五年前打田栽秧的時候，在隴山林場趙家丫口廢棄幾十年的煤洞裏，兩個小孩發現了一具屍骨。

説起來像天方夜譚。

小孩的爺爺林山義在這煤洞下的山彎月亮田裏打田，中午，兩小孩送飯去給爺爺吃。聽到山上有大石蚌的叫聲，趁爺爺吃飯的時候，他們就尋聲找去。在那煤洞口邊的狼蕨草叢中，他們看到一隻背部有巴掌大小的石蚌，兩隻後腿有大拇指粗，一對眼睛像憤怒至極似的凸起，閃動着幽怨的光。看起來，那石蚌足有半斤重。

對於農村人來説，這種石蚌像蟾蜍，但背上如黑泥似的皮細膩，肚子下面像面膜，白白的，嫩嫩的。別看它一對眼睛鼓鼓的，叫起來的聲音“嗙！嗙嗙！”的，很響亮，但只要捕到了它，從它的嘴殼上活剝開皮，一用力往後扯，就像脱衣服一樣，它就變成了筋骨一目瞭然的肉團！把它的五臟除盡洗淨，放油鹽蒸熟後，那香味，遠遠地嗅到，沒有一個人忍得住不流口水的。有的嗅到香味後，口水淌成塘都還不曉得。那肉質，柔嫩清甜。嘗一嘗，再吃其他山珍海味，都會覺得乏味。

兩小孩看到這隻呆呆的大石蚌，你看我，我看你的，興奮得兩眼放光，滿臉堆笑。十二歲的林立舉手示意十歲的林志不要動，讓他來逮。林立輕手輕腳地向石蚌靠近。眼看手一收就能抓住，那石蚌卻敏感到危險降臨似的，突然之間，兩隻粗大有力的腳一用力，向洞裏躍進兩米多。林立、林志仍然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跟了進去。然而，一次又一次，快要抓到的時候，石蚌就往洞裏猛跳。林立、林志越往洞裏走，光線越來越弱，以至像夜幕降臨似的。林立與林志畢竟是小孩子，往黑裏走，膽小。所以就打算放棄捕捉這美味石蚌的願望，返回下山回家。可當他們返回到洞口的時候，林志的頭上突然一沉，冰涼感穿透全身，魂差點都嚇掉了，並因此“哇！”地大喊一聲。林立隨着喊聲，朝林志一看，那隻大石蚌竟然跳到林志的後脖根爬着，雙眼冒着綠綠的、幽幽的光，像是在訴説什麼。林志顫抖着，張開的`嘴定型似的，忘了閉上。林立給林志説，別怕，是想找死的大石蚌！你別動，我來逮它。説着伸出右手，張開五指，慢慢靠近林志。林志知道是那隻石蚌後，鎮靜下來，等待林立將那大石蚌捉住。誰知，林立準備收手猛抓時，石蚌來了後滾翻，又往洞裏跳。林立、林志又返回去追。那石蚌跳跳停停地，將林立、林志往洞裏引。到了幾十米深處，微弱的光線下，他們看到有兩隻對口的麻袋，不知裝着什麼。中間有一根鋼條扎穿那東西，直貫地下。而石蚌卻正蹲在那浸入水中的口袋邊發呆！林立靠近後蹲下身，伸開手，猛然朝目標抓去。只聽“嘣咚”一聲，那石蚌跳進了水中。林立抓到的卻不是肉乎乎的石蚌，而是一個渾圓的骨架。仔細一看，竟是個小孩的腦殼骨！兩個小孩頓時驚出一身冷汗，趕緊往外跑。並喘着氣將他們看到的情景告訴他們的爺爺。年近花甲的林山義聽了後，進洞去，打着火機看清後，到鄉派出所報了案。鄉派出所又向縣公安局報告案情。很快，警車開到了隴山村。五六個戴着白手套和口罩的法醫、警察下了車，在林山義的帶領下，朝煤洞走去。鎂光燈在洞裏閃來閃去。

從現場踏勘的情況看，煤洞是第二現場。死者十二歲左右，是鈍器擊中頭部致死的。死者死亡時間在六個月前。是誰這樣下得手，將一個年僅十二歲左右的小男孩活活打死呢？由於時間久遠，除了胸部到脖子根部分肉身奇蹟般的沒有腐爛外，頭只剩下一個空殼。腰部以下也只有骨架了。那根鏽蝕的兩尺多長的鋼條上，也沒有現有價值的線索。

然而，在隴山村，六個月前，林隴年僅十二歲的第三個兒子林泉，中午出去玩，到晚上都沒回家。家裏人滿寨子喊，到處找都沒找到。接連幾天，發動親親戚戚幫忙，找遍了所有的能想到的地方，都沒找到。林隴這才懷疑林泉是他姑爹趙貴暗害了。因為在一年前，他姑娘家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孫趙芳，説是陪林隴的大兒林信去趙芳在織金的親戚家相親，從此就不見了蹤影。因此懷疑林信拐走了趙芳。而林信又不知去向。為此，趙家憑懷疑的推斷，找林家要人。林家連自己的兒子都沒音訊，怪趙芳將林信騙走前私奔。兩家為此從吵罵到動武，結下了恩斷義絕之怨。但是，年少的子孫，因為上輩是姑舅關係，又從小就在一起玩長大，不管大人恩怨如何，還是照常玩在一起，相互往來。

林泉的失蹤，林家人沒有懷疑到趙家。畢竟是上鄰下坎，又是姑舅親戚。兩家一男一女失蹤的情況又不明，雖因相互懷疑而結下不解之仇，但畢竟不是奪妻之恨，殺父之仇。可後來，很多情況證明，兇手就是林家的姑爹趙某。

趙家在林泉失蹤後幾天之內，低價把他家那匹能馱兩三百斤東西的棗紅馬賣了。接着，豬也賣了，牛也賣了，甚至連糧食都賣了。而且是賣給外地人，所賣的東西，多是買主晚上來牽走、運走。半個月時間，趙家把該賣的都賣了，然後，一家人神不知鬼不覺不知去向。

林家人知道這些後，非常後悔。林隴的父親林發祥想，要是林泉失蹤的當天能想到是趙家起的貓心，約上家屬中所有的人將趙家圍起來，然後到他家裏挨一點二地搜，肯定搜得出問題來！可以斷定，殘害林泉的肯定是老趙！只有他懂得，人死後，得用鋼鐵的東西釘住其身，死者魂魄才永世不得翻身。由此可見害人者用心之毒！

趙家急於賣馬，可能就是因為用那馬馱過被他家害死的林泉。而接着賣這賣那的，就是心頭有事心頭驚，才把該賣的都賣了，然後趁林家還沒有懷疑到的時候，遠逃他鄉。

第二年，引起兩家恩怨的趙芳回到隴山村，看到她家房子關門閉户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向鄉關們打聽，每個人都搖頭，不説多話。據趙芳説，她與林信到織金去後，親戚家所在村裏有些小夥子來玩，講到外出的事。趙芳認識的一個小夥，從外地找工回來，説是他的老闆叫他回家幫招些工人。趙芳聽到工資高，工作又輕鬆，心裏想去，但欲言又止，不好開口。原來她身上沒多少錢，擔心不夠路費。加上父母擔心她才國中畢業，年紀還小，外出打工怕被騙吃虧。趙芳父母和她爺爺曾經告誡她，要打工也要等她長大點再説。可聽到外出打工的人掙錢那樣容易，趙芳不由得心動。見趙芳有點心動，又不説話。那小夥看在心裏，趁林信不在的時候，對趙芳附耳低語了幾句。第二天，林信就不知趙芳去向。林信擔心，回家不好交待，加上身上也帶有足夠的錢，就乘車前往浙江某地找熟人所在的廠打工去了。他們不知道，他們這一走，除了父母牽掛得吃不好睡不好外，還使原本親如一家的林趙兩家結下了冤仇，而且發生了人命關天的事。

林家從死者的個頭、年齡，還有腳上看到那雙藍網鞋，斷定是自己失蹤的孩子林泉。刑偵部門取了樣，説是要進行DNA鑑定後才能斷定。鬧得沸沸揚揚的事，在等待DNA鑑定結果中平靜下來。這一平靜就是四年多了。那被害的小孩，依然拋屍煤洞中。林隴的兩個兒子説，如果有一天找了趙家，定叫趙家一鍋熟！可是幾年過去了，趙家人沒現身影，他們的這份心思也漸漸淡了下來。

為了給林泉伸冤，林泉的爺爺林發祥，在上入黔始祖的墳時，面對上千人的家屬，請求大家想辦法幫忙伸冤。可是，沒誰吭聲。大家都知道林發祥家裏拿不出錢來，誰出面幫忙，花時間、精力不算，走哪點都得貼錢。這年成，在外辦事，沒錢不行。誰願意白貼？除非是自己的父母兄妹，生死之交的拜把。家屬中有實權能幫忙的，知道林發祥家的情況，也沒有誰主動。為此，林氏家族重修祖墓，收子孫錢時，林發祥不但不拿，還説枉自有這麼大的家族，他家的事，沒一個人吭聲！還説祖上沒保若好他家，他不拿這錢。好在他的兩個兒子還算會想，按人頭，悄悄把錢拿了。

遇隴山對此事有所知情的人，我問林泉被害會不會事先有什麼預兆？那人搖頭説沒聽説過。只知道林發祥記仇心非常強。他自己有三個兒子。第三個兒子十二歲的時候，去外公外婆家做客，結果因為和那村裏的同伴去洗澡，落河死了。林發祥為此打了他舅子（妻弟）幾大耳光，把耳朵都打聾了。而且從此以後，斷絕了往來。就是他岳父岳母歸天了他都不去！還不准他的子女前去！在村裏，誰要是得罪了他，他總是要讓得罪他的人吃盡苦頭才心安。更奇怪的是，他的父輩也是三弟兄，最小的也是兇上去的。

想起家族這些奇怪的事，像是一種宿命。面對現實的無奈，林發祥家破案也沒了希望。因此，這個案件就這樣拖了下來。

村裏人説，林泉雖然冤魂不散，變作大石蚌，引人發現他被害的屍首。奇怪的是，按常識，煤洞裏是不可能有石蚌的。因為煤鏽水有毒，不適合石蚌的生存，更不可能養出這麼肥大的石蚌。而石蚌又實實在在地被發現過。並且從此以後，再沒有誰聽到那煤洞裏有石蚌的聲音了！

石蚌讓人發現了被害死的年僅十二歲的林泉。但發現了又能怎樣？多年了，案件沒結，屍首也沒人收斂，那冤魂依然還在那陰暗潮濕的煤洞裏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