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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你噙淚的酒窩散文

文學2.56W

讀傅菲老師的散文《氣息》,被他文章中的一句話打動。他説:揮別的手,是握不住的。細膩的文思,暗含不捨的情感,就這樣輕易地佔據了我的心房。

思念你噙淚的酒窩散文

我原是個捨不得刪除記憶的人,尤其對揮別後再也迎不來的故人,歷歲愈久愈眷念。

這個秋天,我站在家鄉老屋後面的那棵棗樹下。棗樹已經高出老屋的屋頂好多,斜伸的枝杈一半罩在老屋的屋頂上,一半在老屋院牆外的果園裏。風從四面八方吹來,帶着嗚嗚嗚地呼嘯聲。樹上的葉子隨風四散飄落,隨葉子一同落下的,還有留在枝頭上成熟的棗子。他們落在我的發上,我的衣服上,我的腳邊。我挎着籃子撿拾落下來的棗,一如當年的她,那般認真,那般小心翼翼。

她的乳名叫海子,是我童年的玩伴。我始終不明白,那樣一個文靜的女孩,她的父母怎麼會給她取這樣一個分不清性別的乳名。

小時候我是出了名的淘。春天上樹摘榆錢,夏天下河模魚蝦,秋天上房打棗,冬天在小河的冰面上滑來滑去,一年四季跟着男孩子舞刀弄棒,幾乎沒個女孩樣。我野起來的時候,海子會跟着我沒遠沒近地跑。海子跑的時候,兩根麻花辮一上一下地跟着跳,很有節奏;兩個臉頰紅紅的,像兩個熟透了的蘋果;嘴角的小酒窩時隱時現,邊跑邊咯咯咯地笑。

她怕爬樹,更怕河裏的小生物。我就帶着她去空曠的沙礫地。沙礫地是一片長不出莊稼的空地,離村子好幾里路。沙礫地的中間,是一條曲裏拐彎的、長長的廢棄了的戰壕。戰壕的盡頭有一座木塔,像一個瞭望台靜靜地佇立在沙礫地上。木塔的後方,是一片墳地,一座一座地墳堆,無序地散落着。我拉着海子爬上高高的木塔,木塔的頂端是用木板搭成的平台,厚厚的,很結實。我們坐在木板上,風無遮無攔地透進來,把夏日的火辣肢解成碎片,連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都是涼爽的。我們把從我家果園裏摘到的還沒成熟的蘋果、梨擺放在木板上,一邊吃一邊拿出帶來的幾本小人書看。

夕陽燒紅了遠處的山頭,天漸漸暗下來了。風經過木塔時,發出嗚嗚嗚地響聲。我們從木塔上下來時,海子拉着我的手,顫抖着聲音説:“我怕,我怕——”我一邊扶着她下,一邊鼓勵她:“別怕,第一次上下都這樣,下次就不會害怕了。”

從木塔上下來,天已經黑了。海子無意識地一轉頭,就看到了木塔後面的那片墳地裏,跳動着幾簇藍色的火焰。海子“啊”地大叫一聲,腿軟的邁不動了。我隨着海子的叫聲看,那一簇簇火焰或左或右,或東或西地來回竄。我知道,遇到傳説中的鬼火了。當時,我的腦海裏立即出現了祖母常告誡過我的,她説:“木塔後面那一個個黃色墳包裏埋着的人,都是從他鄉流浪來的,沒有後人給燒紙錢,他們的魂靈常常會“問候”活着的人,被“問候”的人就得給那些魂靈燒紙錢,你們天黑後,千萬別去那裏啊……”想到此,我拉着海子顫抖的手,狠命跑起來。我對海子説,千萬別回頭看,看了就被那些魂靈抓去了。

我們回去後,不敢告訴家人看到鬼火的事,怕捱揍。那些墳包裏埋着的古人,也沒有“問候”到我們。後來上化學課,知道了磷火這個名詞和磷火的生成,才知道,我們沒有被古人“問候”,並不是我們幸運,而是必然。

海子喜歡看書猶勝於我。她的父母對她的這一愛好,厭惡到了極點。她是她家最大的孩子。她的父母上地幹活,她家的一日三餐就歸她做。有次她把我的小人書拿回家看,看到入迷時,忘記了鍋裏還煮着的飯菜,一縷焦糊味從廚房飄到了院裏,被她剛下班進家門的`母親聞到。她的母親無法容忍飯菜被燒焦的事實,一把搶下她來不及藏起來的小人書,毫不猶豫地扔進火裏燒掉。她的母親看着鍋裏冒着煙霧的飯菜,還不解氣,拿起燒火的枝條抽打她,還義正辭嚴地告誡她,以後不許她再和我來往,不許她來我家裏看書。

她依然來我家。我也一樣,沒因她母親的告誡而不去找她。

每年的秋風剛過,我家果園的棗樹上就掛滿了紅紅的棗子。父親母親忙秋收,時常不在家。果園裏的棗樹長的與房子一般高,瘦小的我夠不着。我叫來海子,爬上梯子上屋頂打棗,讓她在樹下撿拾我打下來的棗子。她拾棗子的神情很專注,撥開漸已枯萎的草,一棵一棵地尋找落在枯草裏的棗子。然後,我們把打下來的棗子藏在屋頂上的麥草垛裏。冬天的時候,我們偷偷拿着父親的書,爬上屋頂,躲在麥草垛上看書吃棗。暖暖的冬陽照在身上很舒服,我們時常會忘了中午的飯點,直到夜幕降臨,母親叫我們吃飯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們才會伸伸僵硬的肢體,從梯子上爬下來。

她比我小兩歲。我畢業後上班,她已輟學兩年。她依然喜歡讀書。她的父母卻想讓她學一門技術,早早與社會接軌。她家裏還有一個妹妹和一個弟弟沒完成學業。她沒得選擇,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上了職業中專。專業是裁剪與縫紉。

從此,我天天盼騎着綠色郵車的郵遞員。她上學的城市與家鄉之間的距離,郵遞員要用半個月的時間才可丈量。我等她的每一封信,都很耐心。最初,她在信中寫道,南方的天氣多變;南方的樹木輕柔;南方的湖水太深,她很怕,她想回家,想跟着我在家鄉的小河裏摸小魚蝦。我回信説,家鄉的小河太窄,我們已經長大,該試着去適應他鄉的大河大浪……後來她説,她戀愛了,她愛上了那座城市,愛的義無反顧。

她回來了。她是來和她的父親母親談判的。她要去南方的那座城市落足。她要與南方那個給她愛,給她暖的男孩共度餘生。

那天,她拉着我去她家幫她説情。她的父母滿臉怒意地説:“我們出錢讓你學技術,為的是你學成後回來開個裁縫店,貼補家用,不是讓你遠嫁。你如果執意去,你就永遠別回這個家……”

她在父母與愛的人之間,選擇了南方的那座城市。即使不再回來。

多年後的今天,我站在送她離開的那個路口回想,眼前出現的是她堅定的目光,還有如海般深沉的情思。

送她走的那天,北風捲着雪花,大片大片地落在她單薄的肩上,頭髮上。她在風雪中的樣子很孤單,我在風雪中的樣子很無奈。我拉着她的手等車,一句話也沒説。車來了,她的酒窩裏噙着淚,臉上掛着笑。我笑着推她上車,叮囑她照顧好自己,記得給我寫信……看着車子載着她離去,我揮別的手停在風雪中,與孤單的路口相處了好久好久,直到把自己變成了雪人。

她走了,終究成了一個歸不來的人。我的守候,從最初的一頁信箋,到失去聯繫,現在我只能想起她噙淚的酒窩了。

標籤:酒窩 思念 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