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的歡喜散文

綠蔓是夏天濃濃密密、纏纏繞繞的歡喜。

爬山虎連換口氣都捨不得，一個勁兒往上攀爬，前些天還齊我的膝蓋高，過了個星期天，就高過我肩頭了。單位的透氣牆被綠的一順兒向下的葉、曲繞嫩綠的藤粧扮得眼眸兒閃閃，風情得勾人魂呢。

校園裏的葫蘆藤也攀爬，但與爬山虎比，是剛過門的小媳婦，安安靜靜、羞怯怯的，繞着杆子試試探探。安老師是典型的淑女，搭得葫蘆架卻精緻，每一根竹竿兒都挺拔秩序，靜靜等候葫蘆藤繞上去。每年春天，葫蘆籽生根發芽，繼而藤蔓纏繞，之後盛開一朵又一朵白色的花。一個多月的功夫，長毛毛的小葫蘆奇蹟般的生出來，一天天豐腴誘人。

一直覺得，圓臀細腰流線頸的綠葫蘆已經是大自然寫給人類的一個傳奇故事了，可當我走入指尖生花的博客小屋，看到她雕刻的花葉纏枝的葫蘆燈熠熠生輝時，那巧奪天工的美麗讓我一瞬間屏住了呼吸，至而感動滿懷。我想象着在黃昏在夜晚，她手持精緻的葫蘆，一筆一筆描畫、一刀一刀雕刻，那是怎樣動人的一幅畫面啊——一個美麗的女子在同樣美妙絕倫的葫蘆上創造着神話！雕刻葫蘆的她該是多麼專注、祥和與安寧，那一刻，連她周圍的空氣怕都是靜謐香甜的吧。

有一份小愛好，投入其中，樂在其中，是小歡喜。若能長久投入且不斷豐富乃至有所創造，便是大歡喜了。

入對行嫁對郎，幹自己喜歡的事愛自己喜歡的人，乃人生之大幸運大歡喜。能如此幸運的人卻也少之又少。人活一世，短的是歡顏長的是寂寞，總會有些為難與我們亦步亦趨，你掙不脱，你甩不掉。或男兒入錯了行苦苦煎熬，或女兒嫁錯了郎鬱鬱寡歡；或不得不在温飽線上掙扎，或疾病纏繞不得脱身，或雙親早早仙逝未能盡孝心生愧疚，或兒女無能不孝添了心煩……小磨難大負累，如攔路的獸時常出沒，總讓人心生出倦怠與無奈來。尋些歡喜與之抗衡，人生才不至於身陷苦難幽怨之囹圄。

見過棋迷們聚在一棵大槐樹下顧不得酷熱長時間半蹲着拼殺；見過書法愛好者一張宣紙一支毛筆吸飽了墨筆走龍蛇，橫豎撇捺凜凜威風似千軍萬馬；見過善繪畫者筆過處滿池荷舞竹葉婆娑；見過善舞者水步水袖掀起驚濤駭浪；朋友一支橫笛吹開花萬朵，更有那巧手的繡女，一根銀針於綢緞之上穿梭出鴛鴦情濃……這一番喜好的天地裏，雲淡風輕，寬可走馬，醉意微醺，皆是歡喜。

有一份健康的喜好，一輩子與之相知相嬉，就會一世歡喜吧。

每個人都會被串進生活的鏈條裏隨着這塵世人生一起運轉，很多身不由己心不隨意。但我們完全有能力適時的從生活的負累中抽身，把心放進自己的喜好裏一個晨一個傍晚一個週末，譬如愛讀書的人安靜的讀會兒書，譬如愛花的人侍弄侍弄花草。這世間，有多少人就會有多少種喜好吧。做自己喜歡的事，給疲累的身心闢一間斗室暫時把自己與塵世隔開，把自己變成大海里的一尾游魚、藍天下的一朵閒雲、山野裏從容生長的一棵草，是人生的大歡喜。

“銀鈴兒脆的，流泉般清的，春天般翠的，佛心般淨的”是雲槐花約裏描述我們笑的詩句，覺得用它來形容歡喜，再恰當不過了。

孩子是媽媽的歡喜，愛好是心的歡喜，心的歡喜，是一生的幸福與安寧。

我在小樹林裏漫步，每每心生歡喜。

藍天在頭頂千里萬里鋪展開來，叫人仰累了脖子望酸了眼睛卻捨不得換個姿勢。天廣地闊就是這個樣子的，天廣到你伸長了手臂觸到的.是心的柔軟，地闊到不會跳舞的你踮起腳尖就旋出絕世的芭蕾。天綢緞樣光滑，雲一朵、一綹、一縷、一咕嘟俏生生的或駐足或飄移，心是喜的、靜的、淨的了。

小樹林裏成千上萬棵槐樹，也靜，靜得安寧。陽光滿是的，在樹葉上舞蹈，在樹枝間遊弋，在石頭小徑上嬉戲。碧綠、翠綠、青綠、淡綠、嫩綠，洋洋灑灑，層層疊疊。蟬還在修煉中，歌聲尚未起，只有綠葱蘢成微瀾的海。這一刻，我沉在自己的歡喜裏。站在自己的歡喜裏，距離天使最近。

寫着文字時，一隻俊俏的燕子在我窗外的空調機上跳躍，啁啾裏也滿是歡喜呢。

外一篇：

《花兒開在秋風裏》

平凡而温暖的活着，且竭盡全力呵護、温暖我愛的人們，讓他們的心裏也開出温暖的花來，於我，便是莫大的幸福了。

——題記

北方深秋的風，硬。耐得住光陰與乾旱的槐樹們的葉，也只剩零零落落不多的幾片在枝上了。涼意直直襲來，冷清在天地間湧動。

弱體質的我，每次與秋對峙，總會輸得一敗塗地。身體不舒服，心便養育出脆弱的根鬚來，總是拂呀拂的，拂得人焦躁鬱悶。

昨天下班回家，突然就在我工作過的學校的透氣牆前撞見了那片花海。

是椒葉梅！是它。椒葉梅又開花了！

湊近些看，花開得隨意且任性，葉綠成一大片，花繽紛成一大片。一些不安分的，竟跨越了一段空地，開在另一壟地裏。有一些花兒還開在籬笆之外了。花枝直直豎起，不大的花朵高擎着，活脱脱是一張張笑臉。花瓣稍厚，金絲絨的質地，那金黃，那殷紅，那繽紛，不再粉嫩清秀，色澤裏添了韌性。紅的黃的朵兒，萬眾一心盛開着，美得放縱。

是我種的花呢。喜悦與驕傲，一瞬間，在心裏開得盆滿缽滿。

學校教學樓西面的空地處原是種了草的。地質不好，草長得稀稀落落，像是禿頂的發。受不了那樣的頹敗，四年前，學校領導下決心要在那裏建起植物園來。初春，我們翻地，地裏滿是碎瓦礫，一粒一粒揀出來，草根也被捋過了。又從外面用車運來旺土，墊過一尺有餘。每個班級分了一畦，期盼孕育出一片綠色來。

信心滿滿，熱情滿滿，孩子們的憧憬滿滿。終於有地可種了，終於可以親手埋上種子了，終於可以栽植出一片可愛來。誰的心不是快樂的呢？關於種什麼，關於那片地會長出怎樣的美麗來，孩子們早就爭論得不可開交了，早就憧憬出無數繁盛的景象來。

讀着童話的童年，出生牛犢不怕虎的童年，總是這麼活潑潑的可愛着。

好事多磨。那塊地，澆了水，施了肥，被規範成幾何圖形的模樣。被捋過根的草，卻生了氣似的倔強的長。栽了辣椒苗茄子苗西紅柿苗，有空了就去侍弄，移栽。菜苗兒並不領情，矮小頹靡，病怏怏的，甚至不願意結出果實來。不時有孩子們的歎息滴落在那片園子裏。人年少時，總是少有耐心的。

第二年，仍然栽了辣椒西紅柿茄子苗，地被侍弄得肥一點了，終於結了辣椒、西紅柿、茄子，雖然還是營養不良的模樣。我帶孩子們摘來果實，擺在講桌上欣賞，分送給他們，跟他們唸叨養育、成長的不易，跟他們聊起愛、善良、感恩、寬容。孩子們的眼睛亮晶晶的。

第三年，學校通知我們的菜畦裏要改種花了。收集花種子的消息一發布，教室裏就熱鬧成一窩蜂，興奮盛開在七十雙清澈的眸子裏。你要栽牡丹他要栽芍藥，都是書上講過的高貴的花。終於平靜下來時，從鄉村轉來不久的劉燕怯生生地説：“老師，種椒葉梅吧，這種草花花好長。”隨即交給我一包細細長長輕柔的種子。城裏的孩子不屑。我眼睛一亮，就種椒葉梅！

種子埋在地裏，汗水灑在地裏，期盼與快樂撒在地裏。椒葉梅發芽了，長高長胖了，我們把密實粗壯的苗移栽到貧瘠的地方。到了秋天，椒葉梅長出花蕾開出鮮豔的花來，蓬勃勃一大片，耀眼，那一塊地數我班的花畦燦爛。我説，每一根草都會開花，一切生命，都在堅韌而温暖的活着，這個世界真是好啊！劉燕的眼睛在笑，全班孩子的眼睛都在笑。秋天，我們採集了好多好多椒葉梅的種子，給每個同學都分了一小包。

之後，我不再教書了。不再教書的時候我常常夢見我的教室我的孩子，夢見孩子們手捧着書深情誦讀着，夢見他們翻開的書本像藍色的天空。我帶的那班孩子已經上國中了，就在前幾天，幾個調皮的男孩還圍住了我噓寒問暖，我一一摸過他們的頭，還有臉龐。

可以肯定這些椒葉梅是去年散落的種子長出來的。我離開了校園，我的椒葉梅卻在深秋裏盛開成花的海洋。我在時，它開，我不在，它還是蓬勃旺盛的開放。我走遠了，卻把自己的氣息留了下來，這是怎樣的好呢？這個念頭只一動，竟兀自醉了，醉出一臉的笑意滿胸膛的温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