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斑鳩祭

我家窗台上本來有兩隻斑鳩，現在它們都永遠的離去了。一隻於20天前自己飛走後杳無蹤跡，另一隻，被渴死在我新買的鳥籠裏！

莎士比亞曾經在詩集《鳳凰和斑鳩》中寫下令人動容的句子：愛和忠貞已經死亡鳳和鳩化作了火光雙雙飛騰離開人世……兩心遠隔卻不分離雖有距離但無空間在鳳和鳩之間就是這樣神奇。

在詩人的筆觸裏，斑鳩和鳳凰一樣，是愛情和聖潔的象徵。在我們看來，斑鳩與和平鴿一樣，代表了善良、信任和美麗！

我的這兩隻斑鳩，會讓我的內心永遠充滿愧疚和哀傷！

先容我説説這兩隻小斑鳩的經歷吧！

這個週末，秋高氣爽，我們一家三口到江蘇玩了一趟。今天傍晚一進家門，孩子就到陽台去看鳥籠裏的斑鳩“默默”。當孩子把鳥籠提到客廳來的時候，我發現“默默”兩眼微閉，渾身羽毛都像被狂風吹過般的凌亂，而且幾乎都立了起來。它的兩隻爪子緊緊的抓住鳥籠中間的橫杆，身體有輕微的顫動，對我們的出現，它沒有任何反應。在往常，只要我們一進家門，這隻斑鳩就會在籠子裏發出咕咕的叫聲，並且不停在籠子裏上下跳躍。這時，我們就會把它從籠子裏放出來，任由它在家裏散步、飛舞，享受難得的一點自由。

今天的斑鳩為什麼會如此反常呢？往鳥籠的兩個杯子裏一看，我明白了：鳥籠的一隻杯子裏還有一些剩餘的麥粒，而水杯裏卻是乾的——斑鳩至少三天沒喝到水了。我趕緊把斑鳩從籠中取出，讓它去喝碟子裏的水。斑鳩對眼前的水視而不見，把它的喙放到水中，它仍然沒有任何動靜。當我放手想讓斑鳩活動一下身體，然後自己去喝水的時候，斑鳩踉踉蹌蹌的在地板上走了四、五步後，身體就倒地了。緊接着，它微微抽搐了幾下，綠豆大的眼睛睜的滾圓，幾秒鐘後，斑鳩就不動了。再過十幾分鍾，它的眼睛漸漸的閉上並且凹陷下去，身體很快就僵硬了。

因為粗心，出門的時候忘記給斑鳩添水，已經餵養了快半年的斑鳩“默默”被活活渴死了。為此，我們一家人都非常難過。孩子傷心的説，小斑鳩耗盡生命最後的力量，硬是堅持等到我們回家後，才永遠的閉上眼睛。在斑鳩死去後，我和孩子把“默默”的身體裝在一個有鞋盒那麼的大鐵盒子裏，埋在了定遠中學古城牆上最大的那顆松樹下。

我家本來有兩隻小斑鳩，它們曾經給我和家人帶來了無限的.歡樂！

今年春天，發現一對斑鳩時常飛到窗台上歇腳，我和孩子就在窗台上留下一些米粒、燕麥等糧食給斑鳩吃。時間一長，這兩隻鳥和我們就漸漸的熟悉了。有時我們推開窗玻璃，斑鳩還會進入到窗台內側來。在這種情況下，我和孩子就會輕聲的交流：只有善良，才會讓別人覺得你是值得信賴的。因為我們不傷害斑鳩，所以它們才會樂於親近我們。

後來孩子提議，在窗台上給斑鳩搭個窩吧，讓它們晚上就在我家窗台上睡覺。我們父子倆找來一個水果籃，在裏面放了些乾草、樹葉、碎布條，人造鳥窩便大功告成了。鳥窩就掛在窗台外側的下面。

這兩隻斑鳩一點也沒客氣，當天晚上就在這個鳥巢裏安家了。

半個月後，那隻雌斑鳩每天蹲在窩裏總是不動，我們還以為是受傷了。等有一天它短暫的離開後，發現窩裏有了兩枚鳥蛋。這是兩隻斑鳩愛情的結晶，它們開始育雛了。十幾天後的一個早晨，雌鳥不見了，卻有一隻小斑鳩出殼了。剛出殼的斑鳩像個小肉球，渾身都是灰白相間的絨毛。中午下班回家的時候，另一隻小斑鳩也出殼了。從那以後，我們每天都能看到有老斑鳩飛回到窩裏給幼鳥餵食。

小斑鳩出殼後的第五天，老斑鳩突然消失了。我猜測，斑鳩應該是在外出覓食的時候出意外了。可能是被捕鳥人打死的，也有可能是老鷹捕殺了。

一對小斑鳩成了“孤兒”，在窩裏嗷嗷待哺，雖然可憐，但它們的模樣可愛極了。我家在五樓，因為擔心這對鳥會從窩裏掉到地上，便把它們放進了一個紙盒子裏，並從廚房找來平時煮粥用的脱皮燕麥，用温水泡軟了以後餵它們。通過精心餵養，兩隻小鳥長的很快，不到一個月時間，便羽翼豐滿，頸脖上長出了一圈有珍珠形狀的深色羽毛。這兩隻小斑鳩經常在家裏飛來飛去。尤其是孩子在寫作業的時候，它們倆就喜歡用嘴啄他的小腳丫，孩子被癢癢的大笑不止。

兩隻小斑鳩羽毛都是灰褐色的，體型略有差異，雄鳥稍大，好動，孩子説它“調皮”，便給它取名叫“皮皮”。而雌鳥則顯得文靜、優雅，孩子就給它取名為“默默”。

兩隻小斑鳩在家裏飛來飛去，難免會在地板和傢俱上留下一些糞便。我們曾想到把它們放生。同事告訴我，已經適應家養環境的斑鳩再放生的話，它們已經失去了自己覓食的能力，或者很難躲過老鷹的獵殺。於是，我又將兩隻斑鳩放進了鳥籠裏餵養。

兩隻斑鳩食量不小，從超市買回10元錢的燕麥 ，它們一個月就能吃完。我想，這對斑鳩將長久的餵養下去，為了節約，就託同學從老家捎來了十幾斤的小麥給它們作食物。

兩隻斑鳩被我們餵養的很健康。一身光潔的羽毛，體型似鴿，卻沒有鴿的臃腫。它倆把我們一家當做主人，表現出像家鴿一樣的馴順和嫵媚。每天下班回家，我就把兩隻斑鳩放在客廳裏讓它們自由活動一會。兩隻斑鳩在家裏踱步的時候，常常會歪着頭，眨着機靈的眼睛看着我們。如果我們蹲下身伸出手，它們還會跳到到我們的手掌上來，任由你對它的撫摸親近。

由於我的粗心，斑鳩“皮皮” 在20天前失蹤了。那是國慶出遊前，我清理鳥籠，給斑鳩添食加水，臨行前卻忘記把鳥籠的門關上。等我們出遊回來，發現籠子裏是空的，而“默默”卻站在窗台的拐角處。我伸手去捉“默默”，它一點都沒有躲閃，於是又將它放入籠中，繼續餵養。

曾經聽説斑鳩是靈犀之鳥，對愛情特別忠貞。若一隻不幸夭亡，另一隻也不會再“嫁娶”，寧願形影相弔，孤獨來去，終此一生。它們出雙入對，經常是“你在那邊叫，我在這邊應”，這雙歇雙飛的情形再加上“工整”的應答，會讓人想到律詩兩兩相對的頷聯與頸聯。

我試圖去尋找飛走的“皮皮”！問了樓下的幾家住户，它們都説沒有看到斑鳩飛到他們家。“皮皮”有健康的身體和有力的翅膀，它肯定不會被摔死。我設想了它的幾種結局：“皮皮”不怕人，它可能被別人抓進鳥籠餵養了；也有可能飛走後，它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被老鷹抓去了，或者在夜晚被野貓給吃掉了……

籠子裏沒有了“皮皮”，能看出“默默”更加沉默了。好在它每天還是正常的進食、飲水。

每天下班回來，我們會把留下來的這隻斑鳩照例從籠中放出來，讓它在家裏隨意的活動，讓我們繼續感受與它親近的快樂。

現在，“默默”卻死了，而且是因為我的粗心被口渴而死。我為自己的冷漠、殘忍感到羞愧、悔恨，這種羞愧、悔恨的感覺會像一種殘暴的刑具，時時抽打我的身心。

因為這對斑鳩父母的信賴， “皮皮”和“默默”才會走進我們的生活，給我們帶來那麼多的快樂！而我卻做了些什麼啊？

我本以為只要給這對小斑鳩提供食物和水，我就盡了主人的職責，甚至覺得自己是慈悲的。我應該想到，把原本屬於天空和森林的斑鳩囚禁在鳥籠裏，扼殺了它們翱翔夢想，剝奪了它們飛翔的自由，我強加給它們的生活，讓斑鳩一定會感到生不如死啊！它生活的鳥籠，其實就是牢籠！“皮皮”克服了對未來生死不明的恐懼，離開了我的窗台，這是它對我的抗拒和控訴啊！

我曾給於這對斑鳩什麼樣的生活啊。斑鳩的食物絕對不限於燕麥和小麥。我從來沒有考慮過斑鳩喜歡吃什麼，甚至為了節約，幾十元的脱皮燕麥都不捨得給它們吃，而只是餵它們一點粗糙的麥粒。就算是斑鳩的那點飲水，我也不是經常給它們更換、補充。如果我稍加留意，在出門前給斑鳩加一點維持生命的水，“默默”也不至於就這樣悲慘的死去。

我對這對斑鳩愧疚的實在太深了！尤其是辜負了“默默”對我的信賴，讓它失去了愛和繁衍後代的機會，最後還剝奪了它的生命。

曾經關着兩隻斑鳩的的鳥籠，依然懸掛在我的窗台上。雖然它是空的，但總能讓我想起兩隻斑鳩可愛的樣子和悲慘的經歷。它們幾個月的生命太短暫了，從來沒有享受到一點應有的快樂。我希望調皮的“皮皮”是遠走高飛了，也許它今後生活不夠完美，但至少還有生命和自由。至於文靜的“默默”，我給它選擇迴歸土地的地方，是定遠中學院內宋代城牆最高處的松樹之下，那裏是一處風水寶地。我和孩子在埋葬它的的時候，就真誠的祝願這隻斑鳩來生能收穫自由、快樂、天空、森林，當然——還有愛情！ (安徽 鄭培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