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旁的古樟優美散文

在屋場的正北方離我家房子不足百米處，生長着一棵古老的樟樹。據當年林業部門開展古樹調查後稱，古樟有400年以上的樹齡，是方園十幾裏難得見到的古樟。古樟粗壯、高大、枝繁葉茂，主幹直徑1.5米以上，樹高近20米，雖歷經幾百年風雨，仍生機昂然，虯然蒼勁，葉濃似雲，古而不老，成為屋場旁一道路亮麗的風景。

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古樟能平安地生長到今天，是父親兩次用身體擋住了刀斧，保住了它的生命，留住了它蒼翠的身影搖曳在村旁。一次是上世紀六十年代末。那時古樟生長的地方是一片樟樹園，生長着六棵同樣大小的古老樟樹，給不大的村子增加了幽深古樸的意境。在大集體時，人們還沒有生態意識，不曉得什麼叫風景，也不會保護沉積着歲月痕跡的古物。生產隊為了增加收入，將六棵古樟樹賣給了一夥熬製樟腦的商人。父親得知消息後，氣憤地找到生產隊長，説古樟是我們家祖上撫育長成的，是難得的古物，是屋場上的風水和一道風景，無論如何不能砍伐。然而，古樟早已成為集體的財產，隊上作出的決定，父親一人不能改變，儘管他據理力爭，想保住古樹，結果仍無濟於事，最後只能痛心地看着無情的刀斧砍向古樟。但向最後一棵樟樹下斧時，父親不知哪來的勇氣，不顧一切地用身子護住樟樹，歇斯底里地不準樟腦商動斧。僵持之下，生產隊長來了，他耐心地勸説父親，請他允許樟腦商人伐樹，但父親這次堅決不從，抱定人在樹在的決心，死死護住古樹。無奈之下，生產隊長屈從了父親，留下了最後一棵古樟。從此，那片樟樹園消失了，只剩下一棵劫後餘生的古樹在那裏獨守歲月。

記得砍伐古樟的日子，由於屋場聚集了人氣，一掃了平日沉寂的景象，短時間內熱鬧了起來。我同村子上的小夥伴們特別的高興、開心，尤其是聞到那沁人心脾的樟樹的芳香，就情不自禁地往伐木場地跑，看樟腦商將放倒的古樟一點點的“肢解”。在那人多的伐木場地，小孩歡快的情緒常常伴着古樟的芳香裊裊升起，飄向空中，飄散在屋場的上空。

熬製樟腦就在屋場內進行。樟腦商在屋場上租用了一排閒置的舊房作為作坊，他們將砍伐成塊狀的金黃色的樟木放到木製的器具內蒸制，引得村子上的孩童常去看熱鬧。有一次，我只身潛入作坊，看到一個個園型的木桶上都有一個小竹帽在不停地噝噝冒汽，出於好奇，我在其中一個小竹帽上輕輕地摁了一下，誰知像是觸動了小竹帽發怒的神經，頓時，一股股蒸汽強烈地從小竹帽上噴湧出來，響聲大作！霎時，我嚇懵了，以為弄壞了什麼機關，愣愣地站在那兒好一會兒不曉得如何是好。這時，聽到異樣的響聲，從一個房間裏走出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師傅模樣的人，他看到了我，似乎明白了什麼，黑着臉對我唬叫起來。我心裏十分的害怕，扭轉身，飛也似地朝家中跑去。那師傅不停地在我身後原地蹬動雙腳大聲吼叫着恐嚇我，我像離弦的箭一樣跑回家中躲到房間裏，將頭鴕鳥似地鑽進被子中，顫顫地不敢出聲。過了一個多小時不見有什麼動靜，才將頭從被子中挪出來，躡手躡腳地走到窗户邊看動靜。這是我記得小時候受嚇最深的一次。後來，知道那次並沒有弄壞什麼東西，只是那個髒兮兮的師傅借題發揮。也許是想嚇唬進入作坊玩耍的小孩，也許是我父親護樹擋住了他們的財源，始終耿耿於懷，有意識以恐嚇的方式將我也氣。

父親第二次用身體護樹，已是上世紀七十年代中後期了。這時生產隊已換了隊長，但他同上任一樣，仍想用古樹換錢，增加生產隊的收入。他不聲不響地將那棵劫後餘生的古樟賣給了都昌一個造船廠。父親事先並不知道，等造船廠的工人將龍頭鋸、板斧等伐木工具搬到樹下時，父親得到了消息，他急三火四地趕到樹下，大聲質問他們是誰允許他們伐樹的，情緒激動地阻止他們動斧。生產隊長聽到大吵大鬧的聲音，很快趕到了樹下，對父親進行勸説，説對方已付了買樹的定金，伐木工人從老遠來不容易，請父親讓隊上將一棵沒有什麼價值的古樹賣掉算了。父親同第一次護樹一樣，死活不依，用身體死死擋住古樟，怎樣都不離開。生產隊長見狀只好作罷，退了定金，讓船廠工人打道回府。這樣，在父親的堅決護衞下，那棵劫後餘生的古樟又被父親留了下來。往後的幾十年裏再也沒有人敢提賣樹的事了。

但進入新的千年之後，沒過幾年時間，又有人打起了古樹的主意。這次不是伐樹，而是樹販子要把古樟販到別的'地方做風景。此時，父親已老矣，耳背得很，不知道外界的信息，樹販子找到我，出了十幾萬的高價，我堅決不同意，並向他們講述了父親護樹一波三折的故事。他們為之所動，消除了販樹的念頭。但族人中幾個利益薰心的人，為金錢所動，蠢蠢有賣樹之念。我勸説道：古樟是祖上留下的遺產，是披閲了幾百年歷史的聖物，是屋場上難得的風景，它在，會守護屋場的平安的。我頓了頓，又進一步開導道：如今有遠見卓識的人都千方百計留下古物、風景，我們不能為了幾個錢什麼都賣掉。在我的堅持和勸導下古樟第三欠免於劫難，得以在屋場旁平靜、安寧地讓那片翠綠鋪向天空。

每次從古樟下經過，我總會十分留戀地在樹下徘徊、觀看，感受古樹濃蔭的沐浴。近距離地站在樹下，更感覺它的高大，雄偉，似乎覺得“參天大樹”已經不能形容它的偉岸了，它就像一座撥地而起的高聳的山丘，巍峨魁偉。領略它的雄渾自然的美，和無比的寬厚慈祥，心中就會生髮出一份感激：多少年來，古樟就像一把擎天華蓋，為屋場遮風擋雨；就像一個蒼桑的老人，慈祥敦厚，忠實守護着屋場的安寧。我總固執地認為，古樹是有靈性的，是能同人類進行心靈感應的，是知道有人在關心它、保護它的。因此，它以古老身軀吸收天地之精華，用濃雲一樣的翠綠給屋場送來綠色的祥和，以感恩的心態，守護着屋場的平安。每當看到它，心中就有一份感激在氤氲，就有一片風景在飄揚，就有一脈親情在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