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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飛歌的經典散文

文學2.83W

殘陽如血,不多時,大塊的墨汁便盡數傾灑在遼闊無垠的曠野上。月光微弱慘淡,清風似有若無,妖嬈淡薄的白霧在無邊的黑夜上游走,交織成一幅詭譎的荒野夜景。一聲刺耳長鳴,一個急速飛去的黑影,我,愛這黑夜。

暗夜飛歌的經典散文

據説,每個人心裏都有個領地,其他人不可以隨意來去,東山後的這片平地,便是我的私密花園。或許,只有當濃重的夜色將我緊緊包圍,我才能暫時忘卻慘痛的回憶;或許,只有夜晚曠野上的盤旋翱翔,才能化開束縛的煩悶。黑夜,暗之精靈,陰暗中的獨舞迎來璀璨的黎明。

我叫玄歌,是隻來自北方的蒼鷹。自小體弱多病,懼怕凌厲的父母。“孩子們,媽媽明天帶你們去山崖,別害怕,要牢記飛翔的要領。”鷹族有個殘酷的傳統,在幼鷹蹣跚展翅時,要被媽媽推下山崖,一些膽怯的小鷹可能就此一命嗚呼,而勝利飛翔的小鷹以後仍要接受歷練,在被母親一次次地折斷翅膀後,再次推下山崖……於是,十年前的那個夜晚,我悄悄離開了家,開始顛沛流離的'生活。

後來,我被一户人家收養,又隨他們南下,便到了現今這個地方。黛瓦白牆,輕煙長巷,縱有千分膽怯、萬分牴觸,也被這暖風柔雨細細融化。煙柳畫橋,風簾翠幕,江南自古繁華。寶馬香車、鬥雞走狗、夜夜笙歌,我不知主人是已迷戀地無法自拔,亦或是絕望地故作通達,但這一份安穩的生活,於我而言,甚好。春去秋來,陷入奢靡的浮華之中,不覺得便嬌貴怠惰起來。時時臨水照影,只覺得既陌生又熟悉,縱有一副龐大凶猛的架子,但它的靈魂呢?我感到心底發寒。幸好黑色耐髒,不洗也罷,自此,我便厭倦了梳洗,懼怕一切能照影的物品。陶淵明自號五柳先生,我也來個附庸風雅,就叫“黑羽鴕鳥”吧。

南遷的這幫富貴閒人雖無兼濟天下之志,卻頗有明哲修身之法,玲瓏閣,就是他們的高級聚會場所。“呦,鄭尚書,您的眼光真不一般,哪兒淘來的鷹兒,嘖嘖,瞧這漆黑的羽毛都泛着光呢!”“哎呀,哪裏那裏,咱這鷹兒哪能和您的翡翠青蕭比吶”……油光可鑑的臉上寫滿了虛榮貪婪,每個人都享受着別人的吹捧。然而,正如淤泥中自有清秀蓮花,臭銅中也會冒出傲梅香蘭,第一眼見到雪碎,我就覺得她與眾不同。她披一襲白羽,高昂着頭,斜覷着一旁驚訝的人們,清冽的眼眸如同利劍,寒光一閃,瞬間刺破眾人虛偽的面具。這才是真正的蒼鷹吧,我不覺低下了頭。“……這隻鷹兒是前幾日金國使者帶來的,皇上賜給安王爺了,算是個稀奇貨……”金國使者、北方蒼鷹,我縮了縮脖頸,希望不要被她看到。

此後的每天清晨,我都會認真梳洗羽毛,每天夜裏,我都會暗自祈禱。玲瓏閣的那抹白影夜夜入夢,夢醒過後,卻倍感寂寥。從前懶散的自己頻頻出逃,在諾大的城中一次次搜尋她的身影。一日,春光明媚,湖光瀲灩,我落在枝頭小憩,“敢問這位公子如何稱呼?”一聲清脆鳴叫自身後傳來,晴好春日又增一雙倩影……

那天湖邊的邂逅,此生怕是難以忘記。相知、相熟、相愛,我與雪碎的愛情之花開得分外絢爛。“玄歌,這名字有意思,挺符合你的樣貌。”雪碎半眯着眼,斜倚着石桌,一副慵懶的樣子,“不過,這顏色太暗,我第一次到玲瓏閣時差點沒認出你來。”我心中暗喜,“你看到我了?那時的你太耀眼,我自愧不如。”雪碎忽地睜開雙眼,坐起身道,“你幼時即被馴化,自然氣骨不足。我和哥哥姐姐,生長在寸草不生的荒寒之地,雖沒有充足食物的供應,但自己捕獲獵物卻充滿了刺激和成就感,久而久之,自然流露出堅韌犀利之氣,這一點你是趕不上我的。”區區八尺男兒怎可敗在小女子腳下,若論武力,我沒換翅,平時養尊處優慣了,估計佔下風,不過,我自幼長在江南,熟諳水性,到可以在這點上扳回劣勢,“怎麼沉默了?不如比試比試?”我笑道,“那多無趣,不妨換個新鮮的,比捉魚,怎樣?”“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誰贏可不一定呢。”

煙雨迷濛中,我們飛過青石板橋,看杏花嫩柳,聽燕語呢喃;湖邊暖沙上,我們嬉戲追逐,數映日菡萏,弄水中落月;銜霜葉,點臘梅,日子如流水般滑過。“阿雪,就這樣無憂無慮地過一生,可好?”雪碎依偎在我身旁,金色餘暉鍍上了她微紅的面頰,“嗯,好”,她轉過頭,温柔低語。

“無憂無慮地過一生?”現在想來,早已是不可實現的夢想了。月涼如水,繁星滿天,雪碎,你化作了哪顆明星?

一年前的四月,人間芳菲落盡,“阿玄,快把我翅膀折斷!”“不!”雪碎被石壁夾住,脱身不得,痛苦萬分,她歎口氣,“我料到你會這樣,罷了,我自己動手吧。”霎時,鮮血噴湧而出,濺到嘴中,只剩苦澀。那日後,雪碎一直在王府靜養,我怕她寂寞傷神,每日銜來鮮花香果,講述奇聞異事,她臉上總是掛着微笑,至少在我面前如此。幾周後,她傷口痊癒,但仍不能飛出王府,“阿玄,你有何打算?”我料她怕被拋棄,便説,“這樣不是挺好?”她沉默不語。臨走時,她向我要了一片黑羽,又將自己的白羽遞我。“阿雪,為何這樣?”我心中有股不祥的預感。“相愛一週年特別紀念,怎樣?”她笑笑,“快回吧。”

這一晚睡得頗不安穩,恍惚間,雪碎已落在我身旁,“小雪你怎麼來了?”我十分驚愕。“嗯,這個先不提。阿玄,你可知曉‘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我點頭。“江南歌舞繁華,沉溺其中只會喪失鬥志。你既是蒼鷹,便應俯視萬物,笑傲蒼穹,怎可偏安一隅,任人玩弄?你幼時沒斷過翅吧?”我心頭一震,“你怎知道?”雪碎歎口氣,“果然如此,新生的翅膀要寬廣堅硬些,否則,你與我打鬥時為何屢屢戰敗?就算你缺乏歷練,但雄鷹被雌鷹打敗實屬罕見。我逝去後”“什麼?你別尋短見!”雪碎搖搖頭,粲然一笑,“不,已經遲了,近日王爺愛妾病重,缺少一味丸藥,這藥需用白鷹肝臟調配。王爺待我不薄,將我傷口療好,我不願他為難,便趁夜色撞在柱子上了。”“你,死了?”頭腦一片空白,彷彿聽見什麼東西正一片片碎掉,“那你是?”“我是雪碎的魂魄,對不住,阿玄,我先走了,此生雖短,但我很滿足,遇見你,是我的幸運。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放心不下。”我凝視着日漸透明的雪碎,想將她的神貌刻進腦海,“你説,只要我能。”雪碎笑道,“瞧把你嚇得,你雖聰明,但性格軟弱,要想大有作為,還是回到原來的地方吧,記得將我的白羽帶上,也算一了心願。只是,若憑如今的羽翼,怕是不能夠,可能需要折翅重生,不知你願不願意?”此時我十分痛恨懦弱的自己,無法保護心愛的女子,最後仍要被她提點一番,“嗯,我願意!”“那就好,如此,我便死而無憾了。玄歌,保重,等你。”雪碎的幻影慢慢飄散,徒留餘音在耳畔迴旋,等你,等你……我突然驚醒,已是淚潸潸、汗涔涔,是夢?清風徐來,胸口的白羽隨之滑落,不對!雪碎……

雪碎死後,我便迷戀上黑夜。我選擇夜晚折翅重生,選擇夜晚錘鍊自己。“心極鵬摶遠,形將鶚立孤。尚慚同隼擊,寧肯截鴛雛。六翮風雷疾,雙?枳棘枯。大?如展禮,聊用助三驅。”搏擊風雨,笑迎雷霆,穿越霧嵐,俯衝山崖,幼嫩的翅膀變得有力,怯弱的雙眸變得犀利,縱然有時捕獲不順,但絕不碰主人提供的精美肉食,漸漸地,我已適應了自食其力卻飢飽無常的生活。原來,改變,一年足矣。

“鄭尚書,聽説您的鷹兒越發威猛了?”“可不是,這一年來,又是斷翅又是絕食的,誰之他竟變得更壯了,來來,我帶你看看這奇鳥。”旁邊一小廝湊上來,戰戰兢兢地説道,“老爺,這鷹已幾天沒見着影了,怕是出去覓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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