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糧經典散文

1958年下半年我上國小四年級，升入高年組。實際上，那一學期並沒有上多少課，屬於“半工半讀”。受國家大躍進高潮的影響，我們多數時間都是在學校的統一組織下，參加生產隊裏的勞動。從夏季暑假的抗旱澆地開始，接着秋收撿糧，秋翻會戰，一直到打場送糧，才讓我們回到教室裏來。我記得，我們的最後一次戰鬥就是往榆樹台鎮糧庫送了一趟糧食。

送糧的那天我們還都戰鬥在秋翻的工地上。臨近天黑，一道命令傳來，緊急集合！大家還以為讓我們收工呢。楊老師宣佈：馬上各自回家，準備一個布口袋，實在沒有的，把枕頭倒出來，然後都到六隊的場院集中。每個生產隊的同學，可以互相招呼到一起走，免得漏掉，要求到達六隊不準超過一堂課的時間。

我們隊的高年組同學數我的年齡小，虛歲12，后街的李東子主動來領我。他比我大3歲，是上學期降級到我們班的，因為我的作業借給他抄了幾次，所以他跟我好了起來。我們到了六隊以後，才知道是讓我們往榆樹台鎮背糧食，因為六隊距榆樹台最近了。雖説最近也足有15裏，而且還要爬過一條接近乾涸的河溝。這時候糧食還沒打出來，一幫社員正在打場。老師就讓大家解散在場院裏等候。

這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小北風颼颼的`挺尖厲。場院像個大院套，各種莊稼圍攏了一圈。同學們就像藏貓一樣鑽進了秸稈堆裏背風，溜號的肯定也不少。

糧食打出來了。老師讓兩個同學一夥，裝一個口袋，好替換着扛。一個社員拿着一個劉文彩用過的那種梯形方鬥，往每個口袋裏灌了一下。

兩個老師，一個領頭，一個斷後，中間是一溜像小黃鼠狼一樣揹着糧袋的小孩子。隊伍拉開一字長蛇，順着毛道出發了。村外黑茫茫一片，榆樹台鎮的電燈就像幾顆星星在遙遠的天邊閃爍。我們這一溜黑影，在唯一的一隻手電光的指引下，向着那個天邊的目標移動。

雖然每袋也就只有20多斤的份量，大家也都漸漸感到了肩重腿沉。不斷有人擱下休息，還有人被茬子絆倒撒了糧食。斷後的楊老師對弄撒了糧食並不批評，只是催促大家不要掉隊。

我和李東子夥背一個袋子。與先前的感覺相反，後來越走越覺得袋子輕了。我摸到一個袋角，驚呼起來：“袋子漏了！”李東子捅了我一下，悄聲説：“別吵吵！給我揹着。”後來他告訴我，是他用削鉛筆的小刀把袋角捅了一個窟窿。

來到糧庫大門的時候，我們那個袋子早已經空無一粒，李東子悄悄把袋子卷好，揣進了兜裏。進了糧庫，大家按照指點，把糧食倒在一個空場上，既沒檢斤過秤，也沒開票記賬。瞅那堆糧食，多説兩麻袋。

糧庫對我們的舉動表示了歡迎，提來一大壺開水，十多隻飯碗，讓大家喝水。我們這幫小鬼都十分拘謹，誰也沒敢去倒水喝。

那個年代幹什麼都講究造聲勢，但那次送糧是誰搞的，至今我也不知道。第二天，學校召開了全校師生大會，通報批評了昨晚溜號的同學，之後就正規地上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