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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抒情散文隨筆

文學1.15W

  1、二孃

活着抒情散文隨筆

還在下班的路上,接到小子的電話,説是遠在鄉村的二奶奶突發性腦溢血,跌了一跤後,便再也沒有醒來。

我叫她二孃。具體説,她不是我的二孃,是和我有過實際婚姻關係的那個男人的二孃。地球,太陽,甚至整個銀河系都會死亡,人的死和宇宙比起來,簡直剎那,不值一提。可是奇怪,這個瞬間,那些有關二孃的一切似一陣風,直面撲來。

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還未婚。她輕喚着我的名字,不停地將我打量。一個樸實的農婦,她的眼神灼亮,像一杯泡好綠茶的清香,讓人的心輕輕激盪。

婚後,她成了我名符其實的二孃。若果沒有意外,我們的名字同會載進那個家族的家譜。春節,還會四世同堂地濟濟團聚。死後,一起埋進那個家族的公墳。可是,顯然一切都已失去意義。是的,我的婚姻先她而死。婚姻的死亡是一場靈魂的泅渡。現在的我,獲得平靜,安寧。那麼,肉體的死亡是什麼?我想,是永久的長眠吧。

我跟小子説,二奶奶睡着了,人一旦睡得太香,便不能醒來。

二孃和我各自所嫁的男人是叔侄,他們的身上流着同樣的血,兩個人驚人的相似,如出一轍。叔侄倆的身心永遠天真,終生靠自己的雙親和妻子拉扯,理直氣壯,沒愧沒羞。只是,二孃的男人除了成天裏揹着手,滿村子瞎轉悠無所事事外,還常年疾病纏身。將自己置身度外的二孃在村子裏的廠礦打着零工,操持着地裏的那把莊稼,侍候着九十高齡的老太君。她割草,澆地,和男人樂此不疲地吵架,爭執,然後抹了淚,在陽光和陰影裏繼續地堅守。我眼見着她從腰板挺硬變到眼皮耷拉。然而,每當回到那個家族見到她的時候,她總是麻利地繫了圍裙,叮叮噹噹。二孃臉上的笑容平和,曾讓我一度輕信她活得很幸福,沒有痛苦。

後來知道,她的寂寞在角落裏落滿灰塵。若干年前,因為窮得無力自拔,僅僅幾袋糧食,她便成了那個病殃男人的妻。

二孃在清涼荒蕪的鄉村給我蹚路。從她的身上,我看到數年之後的自己。她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我,作為一個女人,應歸於世俗,該放的,就放下吧。承受與操勞,那是一個女人的本份。

真心説,我很不甘。我拒絕走她蹚過的路,不想追她兩腿生風的腳步,也抗拒呼吸她腳後揚起的一地灰塵。我這時常感覺寂寞的女子,對世俗的認同不屑一顧。我潛伏的靈魂裏有一片廣闊之地。我容許自己在城市裏散淡穿梭。我寧願追夢至死,然後在太陽下,輕輕地閉上眼睛。

我的婚姻終究死滅。恩一場、怨一場。族裏的人們對我的態度勢不可擋的冰冷。不可避免地,二孃的表情變得複雜。當我從一個小聲説話的女子變成族裏千夫所指的潑婦時,她的臉上貫有着始終的平靜。遇見我的時候,她淡淡地微笑着,輕喚着我的名字,好像我仍是她親親的侄媳婦一樣。我看着她,差點落淚,感覺到無以言語的安慰。我們惺惺相惜,彼此憐憫,將對方一眼望穿。

老太君的牙掉光了,身體愈來愈衰,她拄着枴杖身子微顫,一步三搖間,抖抖嗦嗦。那個病殃男人蜷在炕一角的褥子裏,氣促咳痰,畏冷懼熱。只有二孃像一個高速運轉的陀螺一樣,風裏雨裏,奔波不息。二孃是家裏的支柱,她強健的身體顯得分外的貴重。然而,她居然沒有活過他們。她離六十歲還有老大一截。她的生命瞬間盡頭。

今天,西安的天氣陰鬱清冷。今天,是二孃入土下葬的日子。我在凜冽的風中,流下温暖的淚。感覺到無處可逃的寒冷。

二孃,我在城裏沒有回村,可是我似乎看見你穿着這輩子最值錢的新衣躺在棺材裏。你丟下老太君,和那個你拉扯了幾十年的男人,化成了一隻蝴蝶,獨自飛去。你侍候了他們一輩子,現在你睡了,給了他們一個侍候你的機會。你的靈堂搭在你親手墊整的院子裏,那些你侍弄的一方一方的韭菜,菠菜,蒜苗,成了你招呼鄉親們最後的餚。你的像擺在靈前的桌子上,上面供着生前你捨不得吃的瓜果,糕點,米飯,並插着筷子,方便你享用。

二孃,我看到通往天堂的路上搭了一條天梯。煙霧繚繞中,兩個小鬼操着手,他們在院子裏你親手種植的榆錢樹下停駐,開始靜靜等你。時辰真的不多了。

雷子震耳、鞭炮驚天,孝子匍匐,長空悲鳴。

起靈了。

那個你抱養的孩子跪在你的靈前放聲痛哭,跌跌絆絆,他是你的後人,為你送終。

和你鄉里鄉親的人們抬着你,吹打着幽咽的嗩吶,護送你過街穿巷。

你踢了無數腳的那隻小狗追攆着你的棺木,它仰着頭,在十字路口徘徊目送。

披麻戴孝的人們浩浩蕩蕩一溜長串,他們將你安放在野地提前挖好的土坑裏,然後再一杴一杴的填土埋掉。

你的.病殃男人渾身軟癱,涕淚長流,放聲哀嚎得像個孩子。這輩子,他只為你夯了一座實實在在的墳。墳的頂部,壓着的厚厚紙錢迎風瑟瑟,對人們宣告:你沒有白活,尚有後人,而不是孤魂野鬼。新土的四周,別滿着一圈圈孤零零的慘白孝棍,它們像知已一樣,守護你田間的孤獨。來年開春的時候,那些孝棍會在你的墳上生根發芽,並變得鬱鬱葱葱。

二孃,你突然的死去讓我很不舒服。那個家族與我已經脱離關係,我們無緣入同一個祖墳,所以我沒有藉口送你最後一程。但我仍厚着臉皮,央小妹代我去你的靈前叩了頭,化了紙,並在你魂歸泥土的今天,寫下這無用的文字,將你祭奠。

走好,二孃。

無論歲月如何更迭,我一直記得,當我在那個家族狗屎不是的時候,你給我遞過的一條板凳,端過的一碗麪。

  2、活得漂亮

梅是我最好的一個朋友,她不但積極,上進,還是一個精緻的美女。

我總叫她梅子。梅子,一個甘肅女子,身材纖瘦,神態優雅。她講起話來柔聲柔氣,不像我,有點女漢子。

剛剛定居西安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朋友。單位的那幫本地人,高高在上,粗鄙驕橫,對諸如我這樣的外來户更是嗤之一鼻。梅子來時,正是一個剛跨出校門不久的學生。跟我説話的時候,她總是輕聲細語地微笑着。我的心瞬間一熱。我們就這麼地認識了。

這個嫵媚陽光的女孩,對美有着天然的執着追求,加上身材好,所以每次見她時,都是衣着光鮮,穿得有款有型。我覺得,隨便的一件衣服搭在她的身上,屁股是屁股,胸是胸,服服帖帖,千嬌百媚,顯得妥帖而靚麗。不像我,簡裏簡單,十足假小子一個。

記得那時,我們都很年輕,不但是同事,還有大把的時間和精力。兩個人經常一起逛鐘樓、小寨的服裝城,一家挨一家地免費試穿,不厭其煩,興致勃勃。梅子喜歡黑色,那種極空靈的黑。印象最深的一次,換了黑色吊帶碎花裙子的梅子一出簾,夢幻風情,妖精一樣,簡直就像給她量體訂做地。燈光下,她秀美的臉配上妖嬈的衣,傾國傾城地動人。確實,那種風韻不是隨便一個普通女子就能演繹出來的。

我微笑着賞看,暗忖,除了梅子,還會有誰能夠完美地駕馭這款服飾呢?可是,總有人不可抑制地大腦發昏,指着她身上的衣服迫不及待地跟店主交涉,嘿,還別説,同一款衣服只是換了個主人,立馬味道大變,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毫不誇張地説,我覺得簡直是糟蹋了衣服。

然而,在單位裏,我們很不快樂。作為新人,我們總是不停地被貶低被壓制,漸漸地讓人無法呼吸。有時候,為了前進,你必須學會放棄。於是我們一起離職,先後分別地換了單位。

新的單位裏,我們各自找到歸屬,如魚得水。想要相見的時候,會推開老公,帶上孩子,繼續地一起吃飯,逛街。偶然,也會小資一把,手挽着手,去看樑靜如、齊秦的演唱會,或者去名典咖啡聊天,或者邀幾個帥哥,去參加小圈子的朋友Party。與她在一起,每次玩得都很嗨,笑得沒心沒肺。我從她的友誼裏獲得了生命。她讓我的心靈世界一派生機。

梅子花錢的時候款味十足,只要快樂,一擲千金,一點也不吝嗇。她總説,女人嘛,就該好好愛自己,在經濟能力允許的範圍內,要打扮得漂漂亮亮,這樣才心情好,心情好了,才算活得漂亮。我想,除了心態,還和她安定無憂的生活有關吧。

是,她的生活四平八穩,丈夫在一家行政單位供職,膝下一個可愛帥氣的五歲男孩。每天,梅子會早早起牀,給爺倆做好營養早餐,然後拎了包,神彩飛揚的上班。週末的時候,她會練練瑜伽,煲慢火的粥。一次我去看她的時候,人還沒進門,就能聞到紅棗蓮子的香。還有一次心血來潮,她用烤箱烤雞翅,烤土豆片,隨同的小子吃得滿嘴抹油,連呼美味,直至現在一提及,仍會垂涎地舔着舌尖。走時,她又拎了瓶紅葡萄酒塞給我,説是親手自釀的,每晚睡前小酌幾口,可以養顏。職場裏,梅子照樣做的風聲乍起,幗國不讓鬚眉,短短几年間,已是一個年輕的高級主管。就這樣地,她形成一股自已獨有的氣場。這個場如此富有磁性,男男女女,又有誰能夠抗拒?

毫無疑問,她不是那種像花瓶一樣的女子。我想如果我是男人,我會愛上這樣獨立的女子。她的品位,她的美麗,她的對生活的態度,讓我看到温暖光明的東西。

時尚旖旎的梅子,有着柔軟的頭髮,她笑起來時,眼睛亮閃閃地。我在她的眼神裏尋到了通往靈魂的小徑。愛,那是愛,是同性間純潔靜好的愛。這個温暖甘甜的女子,她讓我無以言説的喜歡。

我承認,我是一個沉迷黑暗、消極頹廢的人。可我喜歡她身上的那種唯美,那種積極上進的磁力阻止我劇烈地下墜。記得我們聊到我家小子時,我總説這孩子太不省心,聽力也不好,真是發愁,她會説,什麼啊,我感覺小子説話已很棒了,又乖又懂事。一看到某件心動的衣服,我説這衣服這麼貴,還是算了吧,她會説,買了吧,趁現在年輕趕緊穿,你穿上一定好看。提起工作,我説都這一把年紀了,就這樣了吧,混一天算一天,她卻説,我今年把工程師評上了,加了薪,也升了職,改天請你一起吃飯。

一段歲月,我的人生走投無路。我會掙扎着,歇斯底里地咒罵。蜷縮起身體泣不成聲。時常從夢魘裏驚醒。莫名其妙地流淚。母親的勸説只會讓我變本加厲,沒用,根本沒用。可是奇怪,只有看到梅子的時候,我才顯得略為安靜。

和梅子在飯桌上吃飯的時候,我兩眼無神,像祥林嫂一樣反覆絮叨。我甚至抓住她的手,跟她喋喋不休地交待後事。那時候,在有些人的眼裏,我已經瘋了,不可救藥。梅子真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她沒有嫌棄,疏遠,眼神平靜地傾聽,不停地點頭。並隔着桌子,抽了紙巾給我的手上遞。此時無聲勝有聲。甘做情感的垃圾桶,這是梅子對我最深的撫慰。在她的疏導與陪伴下,我開始轉移視線,從最感興趣的工作和文字上入手,以期獲取自信。週末的時候,她鼓勵我淘漂亮的衣服穿,做好看的髮型,儘量將自己最光彩照人的一面展出示人。她的薰染與認可讓我瞬間尋回自我,變得堅不可摧。現在回想來,百感交集,那些我與她街街巷巷一起臭美的往昔,逼真得宛如昨日。

經她的引導,我感覺好運氣來了。無論是工作上還是寫作上,愈來愈順。我變了,變得意氣風發,好感覺一路飆升。我還感覺自己愈來愈緊迫,時常在小跑,深怕與她拉開距離。

世界上有些東西你必須信任,比如友誼。友誼之光照着我,沒用藥物,我的抑鬱一掃而淨。我想,讓我爬出泥淖的,是她知心的傾聽和鼓舞。一個用耐心和愛心傾聽的人,一個眼神,一個撫摸,足以將絕境的靈魂深情撫慰。感謝梅子,她將瀕死的我救了回來,並帶我走出人生最低的黑暗。是的,如她所説,這世界,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從此,我變得珍惜生活了,不再自虐,活得更加活色生香。然後我留了長髮,似乎脾氣小了些,也有了女人味。還能放下架子,坐下來,和兒子温和安靜的交流。至於工作,不用説,更是與她並駕齊驅。

我們的友誼雲淡風輕,靜靜的,純純的。內心裏我其實很是得意,畢竟,有這樣高端大氣的美女做閨蜜,真是一件令人喜歡的事。

隨着年齡的增長,孩子的長大,牽絆費心的事情愈來愈多。我們相聚的次數明顯減少。時光從我們的靈魂裏刷刷掠過。我想,這輩子,我們不會從彼此的世界失去音訊。直至現在,想起她時,滿心愉悦,感覺生活爛漫而美好。

算算,我們相識也十多年了。當然,現在的她比起那時,褪了青澀,更是美得不成樣子。

前幾天,和久未碰面的梅子聯繫了下,又邀了另一個熟識相好的姐們,三個半老孃們相約,在蓮花餐飲一起用飯。我先見的梅子,一抬眼,這傢伙,她跨着包包,滿面春風,韻味十足的樣子。梅子實在太美麗了,她的光芒像太陽一樣,亮得人睜不開眼。

我挽過她的臂,滿眼灼熱地問:“你和老公請好假了沒有?要不,我們可以邀請他一起吃飯。”

“人家説他不來,還説跟我們這幫老孃們沒有什麼可説的!”她的笑淺淺。

“是不?”

“是呀。切,不過,要沒有我們這幫老孃們,看他老爺們一個怎麼生娃?”梅子的脣嘟起,無限嬌柔。

“哈哈!”我不禁笑出了聲。

三個人落坐。邊吃邊聊。自然而然,我們談到了夢想。

梅子微微地笑,她撐着下頜,眼睛湛亮,説:“我最大的夢想是希望和老公努力一把,再生一個孩子。然後在四十歲的時候,仍然像現在這樣身材完好,漂漂亮亮。”

在她嬌羞柔和的聲調裏,我發現自己有些震懾。

我在想,這世間,究竟有多少人,才能真正像梅子一樣,做到熱愛生活,活得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