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暑假PK我的暑假散文

週末，午後天氣奇熱，他躲在空調房裏玩了一會沖沖打打的遊戲，開門，推出賽車説要騎環城。我擔心他的出行安全，一連問了四個問題：和誰一起騎，是不是去游泳，具體路線如何，手機帶了沒有。

他推車走後，我雙手合十，祈禱他的一路安全。其實，我是有能力、有魄力拿出家長的絕對威信，不讓他出門的，他一直很乖巧很聽話，可是，我不想限制一個青春期大男孩的自由，這自由，既包括身體的，也包括是心靈的。

捧着一本書，躺在沙發上，我以最舒服的姿勢閲讀着。北邊陽台的風，是順着贛江一路毫無遮攔地飄來的，即便是在夏天，也是有幾分涼意，讀着讀着，我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小覺接着一小覺，眼皮睜開又合上，合上又睜開。這夏天的午後，有“輕駕小蘭舟”的意味，適宜心無旁騖地懶散着。

在這個夏天的午後，我不需要“殘紅落，憶流年”，我只要現世的安穩和自在。

養心莫善於寡慾，能享受這份無為而純粹的慢時光，也是美好的，此時，在歲月面前，我不需要矜持，不需要忘我，也不需要努力了，我要的是寂靜安然。

再一次醒來，剛好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阿彌託佛，我懸着的一顆心，總算可以放下了。緊接着，兒子像水洗一般，衣服全濕，臉上的汗珠子噼裏啪啦的不停往下滴。

我端詳着他的臉，還是不嫌麻煩，不怕囉嗦地開啟“祥林嫂般”的語言模式，再一次問了上面的四個問題。他喘着粗氣，“完整版”地回答着我：“天氣悶熱，我只騎了半個環城，沒約到同伴，一個人騎的，手機也帶着呢，就掛在車把上，沒有去贛江游泳，贛江的水渾，沙坑又多，不安全，我才不會去呢。”我聽着他的回答，雞搗米般地點頭稱是。

我希望他在我規定的軌跡裏轉圈，我不希望他有“旁逸斜出”的苗頭。

這麼熱的天，他一個人寂寞地騎車，艱難地騎了近二十公里，想必是在家裏宅久了，不想一整天當“繭居族”，要出去透透風，活動一下筋骨，看着他大紅布一樣的臉，我有點心疼他了。

這個暑假，我沒有按照老師的意圖，讓他去開小灶補課，卻給他報了個吉他班，想讓他浸透點音樂氣息。當孩子帥氣地抱着價格不菲的吉他，忘情地演奏時，他的那份開心，那份自信，那份認真，都是平時不多見的，我喜歡看屬於他的自由自在的時光。

青春，怎麼能少了一把吉他呢！他的話説起來理直氣壯，聽起來言之道理。

以往的每個暑假，一般情況下，他都是宅在家裏，中午給我煮好飯，晚上還會幫着我搞衞生，至於替換衣服，全是他自己洗，自己摺疊好，他還教會我“一分鐘摺疊衣服”的小竅門，自嘲是資深宅男。叫他邀同學玩，他笑着説：“老媽，你也太天真了，現在，同學們一個個都掉到了興趣班裏，撈都撈不起來，你看誰還會出來呢。”

網上説，九成中國小生的暑假，是被家長全權做主安排好的，無論是宅在家裏，還是上補習班，或是出去旅遊，家長都會提前籌劃好孩子兩個月的假期，只有少數家長會徵求孩子的意見。多數家長們覺得，把暑假交給孩子做主，很可能會被弄得隨心所欲。

兒子的暑假，伴隨着時間的滴答聲，一天天過去了，他的暑假過得開心嗎？

想着三十年前我的暑假。

那時候，一放暑假，我的心野得關不住，老師佈置的作業又出奇的少，還算天資聰穎的我，三下五除二就可以做完。一般情況下，我的暑假都是在姥姥家度過的。姥姥家的果園裏種滿了棗樹，杏樹，梨樹，核桃樹。暑假，正是梨子成熟的季節，哪個果子大，哪個顏色紅，那個味道好，我就會爬到樹上自選。

有一次，我爬到一個不太高的柿子樹上，用鐵鈎子鈎了好幾個透明的紅柿子，津津有味地吃罷，一雙手在衣角上抹了抹，就靠在樹杈上睡着了，樹上的美夢中，不知不覺，“天使落入人間”，我徹徹底底做了“自由落體運動”，直接從樹上墜落，把姥姥嚇得半死，還好，樹杈矮，我命大，那個暑假，我安然無事。

和小夥伴們在果園裏捉紅蜻蜓，是最開心的事情了，因為我覺得，晚霞中捉紅蜻蜓，就應該是女孩子必須要做的一件有趣的事情。把捉到的紅蜻蜓放在蚊帳裏關起來，蜻蜓在飛，女孩的心，也在不停地盪漾開來。

往空中丟鞋子捉蝙蝠，也是暑假裏我最喜歡乾的事兒。在敞亮的曬場上，預測着蝙蝠飛的方向，把布鞋投向空中，有時，歪打正着，會捉到一兩隻蝙蝠，把“俘虜”來的蝙蝠俠，用麻線綁着腳遛彎，就像現在牽着一隻名貴的寵物狗，神奇十足，那時，小夥伴們都有資格開心。

把吃剩下的杏核，一個個洗乾淨收集起來，玩一種“天地窯”的遊戲，用大拇指和食指組成一個“肉彈弓”，把自己的杏核彈到對方地界的泥凹凹裏，類似於現在高爾夫球的玩法。當然了，我們還會在村南邊的渦河裏洗澡，在蘆葦叢裏換衣褲，用小草編戒指，用紅薯梗製成項鍊和耳環，碰上賣叮噹糖的貨郎，還會用豆子換水果糖吃，真是樂不思蜀。

那時的暑假，雖説沒有精彩的電視劇集，沒有電腦以及互聯網給我們帶來方便快捷的樂趣。身在鄉野，無拘無束的夏日裏，天藍水闊，清風拂面，也是自由奔放的。沒有升學的.壓力，爸媽也沒有時間追問作業進展的如何，老師也不會計較升學率，更不會排名次，那時的時光，輕鬆，愉悦，自由，舒暢。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暑假，還是能回味出時光的香甜滋味。

給他講我的暑假往事，我講得眉飛色舞，手腳並用，他一件一件地打擊着，不屑地説，你那暑假還能叫暑假呀，整個是土包子的玩法。現在，滿眼都是水泥地，還能找出你們那個時候的泥凹凹嗎？你們那些個玩法，充其量只是草根級別。

這孩子，他的武斷看法，把我那時暑假的快樂，抨擊得體無完膚。我可以肯定地説，那時，我的幸福指數和快樂因子，絕對是“高大上”水平。

那些個暑假，在姥姥家的日子，從棗樹梢上流淌下來的五光十色的笑聲，滋養着我，我似一朵乾淨、清爽的小花，在那個地方，一層一層地綻放哩，他哪裏知道我的開心呢。

兒子的暑假，我沒有剝奪他的時間，我把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完完全全地給了他，讓他自由支配。可是，他天天像小怪獸一樣，總喜歡困在籠子裏，他的暑假快樂嗎？他沒有玩伴的交流，會感到難過嗎？他行走的路線，即便沒有我的“GPS”定位跟蹤，可手機就像一根繩子，時刻栓着他，他自由嗎？他的心，需要翱翔嗎？

他不知道，把黃橙橙的梨子，從樹梢上摘下來，咬一口的喜悦。

他體會不到，像風一樣追着紅蜻蜓，奔跑時的忘我和愜意。

他想象不出，頂着巨大的荷葉，踩在有泥土氣息的田埂上，練習着百米衝刺的快樂。

他理解不了，在姥姥家的後花園裏，“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青荷蓋綠水，芙蓉披紅鮮”的一縷縷詩意和情趣。

我怔怔地想着過往，也陶醉在那個無憂無慮的時光裏。我無聊地站起身，打開電視，正好，是倪萍姐姐主持的尋找親人的節目《等着我》，一次次讓我淚流滿面。兒子洗完澡，我説：先看看電視吧，媽媽剛跟着電視哭完，你接着再幫我哭一陣吧。兒子又一次不屑地説：“傻了吧，老媽，看個電視都那麼大動作，搞得稀里嘩啦的，至於嗎？我才不會呢，説不定是人家導演故意導出煽情效果哩，你還真地當真了，我服了你啦。”最後一句，小夥子直接飆的是英語，話裏話外，他這青春期大男孩，貌似智慧星，我這個資深的女文青，瞬間土崩瓦解了，自己真的OUT了嗎？這一回，我輸了。

我的暑假和他的暑假，要是來個PK的話，誰的暑假更快樂呢？時間和境遇雖説變了，但是，假期沒變，年齡段沒變，想想，真是不好PK呢。我體會不到他的暑假快樂，他已經鄙視了我那浸透着“土豆味”的暑假了。

他又好奇地看着我，眼珠黑白分明，再一次尋找着他想要的答案。

我把心裏張羅出的奼紫嫣紅的暑假，悄悄地摺疊起來，不想讓往事在青草間臨風起舞，也不想讓記憶在花香中返回故鄉，一別經年的況味，只能遠去了。

允許我再一次從容和淡定，我想告訴他，這個暑假，我只要他平安快樂，他有權利享受最好的時光，我不會剋扣屬於他的自由和快樂，我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