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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寧的人物形象分析論文

嬰寧是聊齋先生最鍾愛的人物,也是最成功的人物。 諺曰:馬上看將軍,花間瞧美人。以下是小編收集整理了嬰寧的人物形象分析,供大家參考借鑑,希望可以幫助到有需要的朋友。

嬰寧的人物形象分析論文

嬰寧的人物形象分析論文 篇1

《聊齋志異》是我國古代文言短篇小説的高峯。魯迅評價它説:“雖亦如當時同類之書,不外記神仙狐鬼精魅故事,然描寫委屈,敍次井然,用傳奇法,而以志怪,變換之狀,如在眼前,又或易調改弦,別敍畸人異行,出於幻域,頓入人間,偶述鎖聞,亦多簡潔,故讀者耳目,為之一新。”在《聊齋志異》中,蒲松齡以理想主義的筆觸塑造了一批敢於藐視封建禮教法規,按自己的自由意志行事的血肉豐滿的女性藝術形象,憨直任性的嬰寧,活活潑機智的小翠,多情狹義的秋榮、小謝,温柔拘謹的青鳳,綽約可愛的聶小倩,意緒風流的林四娘,等等。《嬰寧》的女主人公就是其中之一。《嬰寧》寫的是狐女嬰寧與王子服真誠相愛,並終於結成美滿婚姻的動人故事。表達了封建社會中青年人追求堅貞,純潔愛情的美好向往,也揭露和鞭撻了封建制度對人性的壓迫。對嬰寧的形象,作者更傾注了極大的熱情,稱其為“我嬰寧“,成功的人物形象的刻畫,確立的《嬰寧》在《聊齋志異》中的藝術代表地位。

少女嬰寧是一個狐狸精與人所生的狐女,從一開始就受到封建社會的摒棄,但她一出場,就是笑容伴着鮮花,“撚梅花一枝,容華絕代,笑容可掬”,完全沒有被遺棄孤兒那種愁容,此後,作者反覆用笑容對嬰寧進行了細膩深入的刻畫,塑造了一個個性鮮明的可愛動人形象。

嬰寧的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便是與鮮花相伴。她的少女時所居住的山村,處處是花,到王子服家之後,愛花成癖,甚至不惜當掉金釵四處購置良種,在房前屋後都種滿了花。鮮花在小説中有着很重要的作用,以大自然中美麗的鮮花來象徵嬰寧的的美麗和純潔,以花襯人,以人比花,將嬰寧花一樣的容貌和內心表現的淋漓盡致。此外,王子服和嬰寧的愛情一是由於花而引起的,園中的對話更是圍繞花來進行。是花引起了王子服勇敢的追求,使他得以接近嬰寧並最終實現完美結合。

眾所周知,在封建禮教重重壓迫之下,女子有所謂“三從四德”,“行不露趾,笑不露齒”,然而嬰寧卻蔑視這些禮教的清規戒律。在我看來,她的蔑視完全是由於“不知者無畏”。這和她從小的生活環境有着密切聯繫。嬰寧生活在一個世外桃源般與世隔絕的山林裏,那裏“亂山合沓,空翠爽肌,寂無人行,止有鳥道。遙望谷底,叢花亂樹中,隱隱有小村落,下山入村,見舍宇無多,而意甚修雅。北向一家,門前皆絲柳,牆內桃杏尤繁,間以修竹,野鳥格磔其中。”這裏是一個沒有受到世俗氣息污染的的人間仙境,一切都是那麼純淨,充滿生機,朝氣勃勃。正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養育了一個純真美麗的嬰寧。當她在上元郊遊中,見到注視自己的王子服,不僅敢笑,而且還笑着打趣他,説他“目灼灼似賊”,正是反應了嬰寧的天真可愛,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當王子服獨自到山中找到嬰寧時,她絲毫沒有少女的矜持,先是從門不時的露出臉來偷看,見了面也是談笑自若,毫無顧忌。當養母拍婢女叫她與王子服見面時,“户外嗤嗤笑不已”,進門後還用手捂着嘴,笑不能止,當王子服作自我介紹時,她又開始了笑。這段描寫,嬰寧雖沒有説話,卻通過笑表現了她豐富的內心世界。她與王子服之前已經見過面,此時又來自我介紹,自然可笑,同時她的笑聲也包含了她對即將獲得的愛情所感到的歡心。當她第一次見到王子服那含情默默的眼神,聰明的狐女便知道了王子服的情意,當王子服找

到嬰寧家,卻找不出相間的理由,坐卧徘徊時,他的這種深情和執着,嬰寧怎麼會不知道,當她的帶一個青年如此的垂愛,怎能不由衷的痴笑幾聲呢。

嬰寧的愛笑是故事情節的重要組成部分,堪稱人物形象塑造的神來之筆。她“笑容可掬”地出場;與王子服二次相見時,人未到而“户外嗤嗤,笑不可遏”;入內則“尤掩其口,笑不可遏”;受母斥責仍“忍笑而立”,轉眼間又笑得“不可仰視”;甚至於無所顧忌地與向自己求婚的王子服在樹林中嬉笑,並在樹頭“狂笑慾望”;見到婆母“猶濃笑不顧”, “才一展拜,翻然遽入,放聲大笑”。舉行婚禮時,則“笑極不能俯仰”。愛笑盡顯出嬰寧的天真爛漫,憨態可掬,也盡顯作者對人物的偏愛,因為在作者筆下,這笑歸根結底是“笑處嫣然,狂而不損其媚,人皆樂之”。

當人們“使華粧行新婦禮”的時候,她仍然憨笑,使場面出現了尷尬,當王子服一家多她的身世感到懷疑的時候,她只是“孜孜憨笑”,王子服一家無可奈何。她的笑不僅使她自己感到快樂,她還把這樣的快樂到給周圍的人,每當母親有憂愁的時候,她一笑即可化解,她就像個天使,有她在的地方,就有快樂。為此,她很受人們歡迎。然而,當她以惡作劇的方式懲罰了好色之徒“西人子”之後,沒有人對好色之徒進行譴責,而是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了嬰寧的身上,在母親的叱聲厲責中,嬰寧發誓再也不笑了。

笑,是嬰寧唯一的資本,當這一基本的權利被殘忍的扼殺之後,我們不能不為之痛惜。前面大段的喜劇式的描寫已經讓人們漸漸喜歡上了嬰寧的笑容,可這突如其來的打擊卻讓人真的有些承受不了。當她對着王生哭泣,講述自己的悲慘身世,並希望王生把撫養自己成長的鬼母與秦氏合葬式,呈現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個多麼善良,知恩圖報的美麗形象啊,她的一舉一動,不僅突出了她性格中深沉的內容,也給她純真可愛的品質增添了亮色,使她的精神世界得以昇華。她的笑,正是人們心中最美好的東西,而作者卻把它撕破了給大家看,嬰寧的笑被扼殺了,可作者卻讓人們在“小嬰寧”身上看到了希望,然而,“小嬰寧”的命運恐怕也是不容樂觀的吧。

嬰寧形象的成功刻畫,與小説中的細節描寫和環境渲染不可分。小説篇幅不長,要在如此篇幅中將人物寫得血肉豐滿,生氣貫注,栩栩如生,作者高度凝練出神入化的細節捕捉功力堪稱一絕。只是在輕輕幾筆之間,嬰寧的性格神態,愛花﹑愛笑就躍然紙上。尤其是多處寫到嬰寧的笑,均各具情態,有“笑容可掬”,也有“含笑拈花而入”;有“户外隱有”的笑聲,也有入內不可遏制的笑;有“狂笑慾望”,也有“笑極不能俯仰”等,這一連串對笑的描寫,筆墨簡潔,點到即止,卻又毫不重複,充滿情趣,聲態並作,使人物形象飽滿逼真,出神入化。而“昧爽省問”與“操女紅”之描寫,看似隨筆帶過,全似 漫不經意,實際上卻匠心獨運,有豐富的藴涵,點劃之間已使人物性格走向複合化,更加飽滿。

作者在環境氛圍的渲染上也不惜筆墨,如王子服為尋覓嬰寧,伶仃獨步,望南山而行,以王子服的視角,移步換形地對小裏落及周圍環境層層點染,氛圍烘托已足,則令主人公嬰寧出場。整個氛圍詩意盎然。環境之清幽脱俗,人物之超凡美潔,宛如一幅風景畫軸,緩緩展開,妙筆天成,人與美景融為一體。

嬰寧的人物形象分析論文 篇2

一、憨笑如痴

古代小説裏,哭得最美的是誰?紅樓千金小姐林黛玉,什麼情況下都能哭,哭得花瓣為她落地,小鳥飛走不忍聽。笑得最美的是誰?聊齋狐女嬰寧也。《嬰寧》全文四千字,涉及到“笑”的竟然達到四十多處。“嬰寧愛笑,無拘無束地笑,無法無天地笑,連結婚拜堂她都能笑得不能行禮”含笑、隱笑、嗤笑、可笑、縱笑、復笑、狂笑、微笑、忍笑、憨笑如此愛笑的嬰寧,真是笑得搖曳多姿,美不勝收。

嬰寧是笑着出場的,“梅花一枝,榮華絕代,笑容可掬”,使書生“注目不移,竟忘顧忌”,而嬰寧看到書生的呆狀,笑吟吟説了句“個兒郎,目灼灼似賊”,這一笑,笑出了書生的情思,笑出了少女的純真。然而這只是嬰寧笑之諸多美好的一個序幕,其奇特的笑便是她獨特性格的美好展現。再次出現的時候,“執杏花一枝”,“含笑站花而入”,等鬼母喚嬰寧出來見王子服時更是“良久,聞户外隱有笑聲”,到門口時“嗤笑不已”,進門後“尤掩其口,笑不可遏”,被鬼母斥責後“忍笑而立”,當王子服問“妹子年幾何矣”後,嬰寧再也忍不住“復笑,不可仰視”。在後園中,嬰寧在樹上看見王子服,“狂笑欲墮”,直到“失手而墮,笑乃止”;王子服扶之,嬰寧於是再次大笑,“倚樹不能行,良久乃罷”。後來嬰寧隨王子服回家,“但聞室中嗤嗤皆嬰寧笑聲,”及至王母入室,嬰寧“猶濃笑不顧”最後連舉行婚禮時也“笑極不能俯仰”,致使婚禮不能正常進行下去。作者不厭其煩地巧妙地寫出了他在不同場合的無拘無束呵純真笑語,無不感染着眾多讀者,她的笑聲可以解憂——“每值母憂怒,女至一笑即解”;可以去哭——“奴婢小過,恐遭鞭楚,輒求詣母共話,罪婢投見恆得免”;可博愛人——“鄰女少—婦,爭承迎之”;可增其媚——“然笑處嫣然,狂而不損其媚,人皆樂之”。

在那個封建社會裏,女人只能“向簾兒底下, 聽人笑語”,只能笑而不能露齒,笑不出聲,否則就是有悖綱常,有失檢點,不正經。而嬰寧,她面對陌生男子,毫無羞怯地笑,自由自在地笑,任何場合都可以笑,真是任性而為,一切封建禮教對她都不過是春風吹馬耳。她生活在“亂山合杳、空翠爽肌、寂無人行、只有鳥道”的深山裏,她沒受過封建禮教的毒害,沒受過世俗社會的污染,她像野花一樣爛漫,山泉一樣清澈,山鳥一樣靈秀。她是古代文學女性形象中笑得最爛漫、最恣肆、最優美的一個,她是天真爛漫、是真性情的化身。

二、愛花成癖

花自古以來便是女性美好的象徵,如蓮花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梅花之“香自苦寒來”這些美好的品質和節操都是人們對美好現象的嚮往或希冀。古今文人皆愛用花來描寫女性,如崔護的“人面桃花相映紅”,李白的“荷花羞於顏”。而在《聊齋志異》中,蒲松齡也讓花自始至終的陪伴在狐女嬰寧身邊,讓花決定了她的命運,用花的燦爛來特寫她純真爛漫的性格。

嬰寧愛花,無論她走到哪裏,哪裏就是花的世界。在嬰寧初露面,“捻梅花一枝,容華絕代,笑容可掬”,此處也是以梅花之高潔淡雅來突出嬰寧的風華絕代。以至於王子服“注目不移,竟忘顧忌”。而後嬰寧“遺花地上,笑語自去”,在這裏,嬰寧似乎是無意丟花,卻是以花作為她與王生愛情的信物,交給了王生。

而王子服“拾花愴然,神魂喪失,至家藏花枕底,不語亦不食。”可見嬰寧在王子服心中已留下深刻的印象,使得他無法釋懷。而王子服往尋于山中,偶見嬰寧時,她正“執杏花一朵,俯首自簪”隨後“含笑捻花而入”,當王生與嬰寧第一次單獨相處時,也需是“穿花小步”而嬰寧正於樹頭之上,而後王生與之交談,又因嬰寧之痴憨,只能説出“我非愛花,愛捻花之人耳”之語,也可見王生對嬰寧的喜愛至深。而她所住的地方“門前皆柳樹,牆內桃杏尤繁,間以修竹,野鳥格磔其中”,“門內白石砌路,夾道紅花豆棚花架滿庭中”,就連室內也有“窗外海棠枝朵,探入室中”。至舍後,又有“細草鋪氈,楊花糝徑、有草舍三楹,花木四合其所;”此處,作者以濃墨重彩的筆觸向我們展現了嬰寧居住的環境優美,庭院中花枝繁華盛放的景象,這也正是為了從側面體現嬰寧愛花至深的性格,體現她與孩童般活潑靈秀,天真爛漫的.心靈。試想若無嬰寧愛花成痴的性格,她位於幽僻山村的家中,又怎麼會有如此繁花似錦的景象。而這一描寫,也與下文中嬰寧的舉動遙相呼應,更加生動的體現嬰寧愛花成痴的性格特徵。

嬰寧隨王子服來到王家,始終保持着她純真美好的心靈,她不僅讓她的笑聲留在王家,更是把她愛花種花的習性帶到的王家。她 “愛花成癖,物色遍戚黨,竊典金釵,購佳種,數月,階砌藩溷,無非花者”。在這裏,已經可以看出,花已經是嬰寧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為愛花,她可以四處物色,不遺餘力;為了愛花,她不惜冒着為人責罵的危險,典當隨身的金釵;而後,因為愛花,她更是能夠親力親為,悉心照料培育,使得王家隨處可見花的蹤影。而嬰寧愛花,還體現在她經常攀登王家院後靠近西鄰的木香架,“摘供簪玩”,即使是王母的呵斥,也沒有能夠改變她的做法。可見,在嬰寧的心中,對花的喜愛,對美好事物的純真嚮往的情感,始終沒有因為時間和空間的改變而改變。

三、聰慧狡黠

天真無邪,愛笑美麗又聰明狡黠的嬰寧,是生活中可以遇到的,卻又打着鮮明的現實烙印。不容這樣的她在當時的封建社會上存在,被束縛在封建制度中。婆母嫌她“太憨生”,接着又因為牆腳的惡作劇懲罰了西鄰之子險些被逮對質公堂,當時母親責備她説“瘋癲成這樣,要知道樂極生悲。幸好縣官神明,沒有受到牽連;要是碰上糊塗的官員定會把你推倒公堂上去質對,那我兒子還有什麼面目見親戚相鄰?”經婆母的這番封建禮教的訓誡,嬰寧“矢不復笑” 哪怕故意逗她,也始終不笑,不過她也從來沒有愁容。

從此天真爛漫愛笑的理想性格就這樣被封建禮教所封—殺。這個牆腳下的惡作劇,寫出了嬰寧既天真又狡猾。雖然狡黠是嬰寧的陋處,但同時也是嬰寧的真處。天真是因為嬰寧出生於幽谷,受育於鬼狐,不審三從,不知四德,無視長幼之序,不用進退之儀,不知封建禮教。用笑聲蔑視、笑聲動搖一切封建禮教的束縛。嬰寧從天真爛漫的笑到最後經過一場無知的惡作劇變的“矢復不笑”。從現代人的眼光來看,是一種可悲,笑是嬰寧唯一的資本,當這一最基本的權利都被殘忍的扼殺,我們不能不為之痛惜。作者在前面大段的喜劇式的描寫已經讓人們漸漸喜歡上了嬰寧的笑容後,又突如其來的打擊真讓人有些承受不了。這正是蒲松齡作者筆下的理想性格與現實的尖鋭矛盾導致的變化,同時,也闡明瞭當時女性的悲哀。

嬰寧性格中現實的一面最終代替了理想性的一面,雖不免讓讀者感到惋惜,但卻把封建社會殘酷的生活規律表現的淋漓盡致,在這個女性地位卑下的封建社會國度裏,我們也看到了作者蒲松齡他對女性真性情的肯定和讚揚。亦憨亦黠的性格,寫狐寫人,表達了作者對自由幸福的愛情生活的大膽追求。

嬰寧是一個具有代表性的人物形象,性格上具有“亦憨亦黠”的特點,作者寫狐目的是為了寫人。嬰寧是人和狐的和身。在她的身上既有人性,也有狐性,因為她與人一樣也有七情六慾,感情豐富:時而大笑,時而哀哭,時而憨語,時而傷感,時而任性。她比誰都勤勞,她比誰都孝順。作者這樣對美的構想反映了當時人們對美的追求、美的渴望、美的嚮往和頌歌,同時也折射出現實與願望之間遙不可及。

當她對着王生哭泣,講述自己的悲慘身世,並希望王生把撫養自己成長的鬼母與秦氏合葬式,呈現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個多麼善良,知恩圖報的美麗形象啊,她的一舉一動,不僅突出了她性格中深沉的內容,也給她純真可愛的品質增添了亮色,使她的精神世界得以昇華。她的笑,正是人們心中最美好的東西,而作者卻把它撕破了給大家看,嬰寧的笑被扼殺了,可作者卻讓人們在“小嬰寧”身上看到了希望,然而,“小嬰寧”的命運恐怕也是不容樂觀的。

參考文獻:(羅超潛)

[1]作者:蒲松齡.《聊齋志異選》.出版地: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時間:2003年

[2]作者∶蒲松齡(風梳柳編譯).《白話聊齋之狐仙故事》.出版地∶九洲圖書出版社.出版時間:2000年.

[3]作者∶馬瑞芳.《馬瑞芳講聊齋》.出版地∶中華書局.出版時間:2017年.

嬰寧的人物形象分析論文 篇3

嬰寧是聊齋先生最鍾愛的人物,也是最成功的人物。

諺曰:“馬上看將軍,花間瞧美人。” 崔護寫:“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李白寫“雲想衣裳花想容”,“荷花羞玉顏”以花寫美人格外傳神,嬰寧和花息息相關。她一露面,“拈梅花一枝”。再出場,“執杏花一朵”。她惦記的是:“視碧桃開未?”索性,她像野小子一樣爬到樹上折花! 她做了媳婦,不置私房,“愛花成癖,物色遍戚黨,竊典金釵,購佳種。數月,階砌藩溷,無非花者。”花,操縱着嬰寧的行動,花,甚至決定着嬰寧的命運。她遇見王子服,王子服對她“注目不移,竟忘顧忌”,她竟大大方方地“遺花地上,笑語自去”。花是她留下的愛情信物,王子服保存得都枯萎了,嬰寧卻天真地問:“枯矣,何留之?”故意以花捉弄王子服。她還爬上王家垣牆折木香,“摘供簪玩”,惹了一場“西人子”暴卒的橫禍。花與嬰寧姑娘始終休慼相共。嬰寧自己呢?是遠離塵囂、只有鳥道的深山中,自由開放的一朵鮮花,是超凡脱俗的仙葩,是王母娘娘御花園中和露種的天上碧桃,謫到污濁不堪的人間了。

嬰寧愛笑,無拘無束地笑、無法無天地笑。連結婚拜堂時她都“笑極,不能俯仰”。嬰寧是中國古代小説中笑得最開心、最恣肆的姑娘,她幾乎把封建時代少女不敢笑、不能笑、不願笑的一切條條框框全打破了。那些少女只能夠“向簾兒底下,聽人笑語”,只能笑不露齒,否則就有悖綱常、有失檢點、不正經,而嬰寧呢?她面對陌生男子,毫無羞澀地、自由自在地笑:“笑不可遏”,“忍笑而立”,“復笑,不可仰視”,“大笑”,“笑聲始縱”,“狂笑欲墮”,“笑又作,倚樹不能行”。……她真是任性而為,一切封建禮教的繁文縟節對於她均如東風吹馬耳。她是人間真性情的化身。現實生活中,能不能有這樣自由的女性?在腥風血雨遍佈閨閣的封建社會,能允許嬰寧們存在嗎?嬰寧,只不過是一種自由的象徵,一種生命力的象徵,一種天馬行空的想象,一種芳草美人的比喻! 這位幻想中的自由女神不僅使得封建時代受制於君權、夫權的女性更顯得悲慘,更顯得無助,而且,她自己也終於一個觔斗從自由飛翔的天空,栽到荊天棘地的地面。嬰寧用巧計懲罰了西人子,連縣官都寬恕了這種也許過頭的惡作劇,嬰寧的婆母卻結結實實地訓斥道:“‘憨狂爾爾,早知過喜而伏憂也。邑令神明,幸不牽累。設鶻突官宰,必逮婦女質今堂,我兒何顏見戚里?’女正色,矢不復笑。母曰:‘人罔不笑,但須有時。’而女由是不復笑。” 嬰寧的婆母仍然允許她笑,“但須有時”,要按照三從四德規範去笑,要在封建倫理允許的範圍內笑,要在強大的封建陰影中強顏歡笑! 於是,笑姑娘從此不再笑,就是故意逗她笑,她也不笑。一個如此純潔的少女,來到如此骯髒的社會,哭還哭不及呢,哪兒笑得出?

蒲松齡自稱,“我嬰寧”似山中名為“笑矣乎”的香草,遠勝於那些作態之“解語花”。嬰寧這位天真爛漫的狐女,她不像太液池牡丹那樣嬌嫩,那樣華麗。她山花般明媚,山花似鮮豔,山花一樣的性情。這位擺脱了封建羈絆,了無脂粉氣、富貴氣的姑娘,是怎樣長成的?隨着留仙詩化筆觸,人們進入一個“亂山合沓,空翠爽肌,寂無人行,止有鳥道”的地方。原來,她住在絕頂人來少、山光悦鳥性的深山,沒有人事紛繁,只有山月松風; 沒有爾虞我詐,只有綠竹紅花;沒有駟馬馳途,只有鳥飛之路,這個遠離了天荊地棘人世的所在,桃李繁茂,絲柳綠竹生機勃勃,像嬰寧的盎然生命力;空氣澄淨,粉壁光潔,裀藉几榻,罔不潔澤,像嬰寧那樣純潔;片片飛墮的紅花,探進房內的海棠,像嬰寧那樣活潑;草舍茅廬,豆棚瓜架,樸素無華,像嬰寧那樣天然而去雕飾。寂無人行的青山,花木四合的草舍,野鳥飛鳴的柳竹,探出枝朵的海棠,似乎都在説:我也是一個嬰寧,我也是嬰寧的一部分!

顧愷之畫謝鯤,置之巖中。蒲留仙則把他喜愛的“我嬰寧”置於谷靜巖深處,叢花修竹中,和野鳥共存。培根曾下過如此定義:“藝術是人和大自然相乘。” 《嬰寧》的人物與自然環境可謂契合得天衣無縫。

靈活飛動的人物語言給《嬰寧》的藝術形象帶來神采。嬰寧説的第一句話是:“個兒郎,目灼灼似賊!”這是對“注目不移,竟忘顧忌”的王子服而言。開口解頤,幽默生動。此處的“賊”字並非一般意義的小偷,而是對那種眼睛雪亮者的形容,是哂笑,卻非怒罵。“賊”字在淄川口語中,常被用於關係親密或熟不拘禮者之間做暱稱,如有的老婦人稱自己的孫輩人“小狼賊”。嬰寧此語“西邊日出東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情)”,流露了她對王子服的好感,也展示了她那種想説就説、不拘禮法的為人。嬰寧再次對王子服説話,是在其後園:“生俟其笑歇,乃出袖中花示之。女接之,曰:‘枯矣。何留之?’曰:‘此上元妹子所遺,故存之。’問:‘存之何意?’曰:‘以示相愛不忘也。……’女曰,‘此大細事! 至戚何所靳惜?待郎行時,園中花,當喚老奴來,折一巨捆負送之。’生曰:‘妹子痴耶?’女曰:‘何便是痴?’生曰:‘我非愛花,愛捻花之人耳。’女曰:‘葭莩之情,愛何待言。’ 生曰:‘我所謂愛,非瓜葛之愛,乃夫妻之愛。’女曰:‘有以異乎?’曰:‘夜共枕蓆耳。’女俯思良久,曰:‘我不慣與生人睡。’”在灼灼其華的桃樹下,一對青年男女作愛情剖白。男的誠懇地述説自己因對捻花女“凝思成疾”,“幸垂憐憫”。女的卻似惘然不解,認為他保存花就是想多要花,還要“折一巨捆”送他。男的真誠地聲明他希望“夫妻之愛”,女的卻傻呵呵地回答“我不慣與生人睡”。表面看去,嬰寧跡近於傻大姐,有人據此説她“憨絕”,男主人公也説“妹子痴耶”,其實,都中了作家之障眼法。“異史氏曰” 曾自己透露: “觀其孜孜憨笑,似全無心肝者; ……其黠孰甚焉。”嬰寧之惠機正是隱藏於“憨絕”之中。她裝作不懂王子服痴情,正是為了讓王子服把愛情表達得更熱切、更赤誠。有哪位懷春少女不喜愛綿綿情話?她根據操縱王子服的需要隨時改變二人的關係,當她要用送一大捆花捉弄他時,説“至戚何所靳惜”,近極了; 當她聽到王子服直述情愛時,又説“葭莩之情,愛何待言”,又遠得很,真是遠近親疏隨心所欲。在芳華鮮美的桃樹下對話的男女相映成趣,一個“絕惠”而真痴,一個假痴而黠甚,真真“可愛深紅映淺紅”(杜甫語)矣。

另一段極顯人物個性的對話,是嬰寧把王子服的“夜共枕蓆”的文縐縐話語,變成一句大白話向老母和盤托出:“大哥欲我共寢。”王子服因之大窘,向嬰寧進行“此揹人語”的教育,嬰寧回答:“揹他人,豈得背老母,且寢處亦常事,何諱之?”王子服又落入嬰寧彀中,在那兒認真地啟蒙,其實,嬰寧比王子服更清楚:老母是個聾媪!“幸媪不聞,猶絮絮究詰”。十四入泮的聰明人王子服始終沒發現自己心上人的小詭計,婚後還“以憨痴,恐漏泄房中隱事”,殊不知,嬰寧決不是不通人事的書痴郎玉柱,“女殊密祕,不肯道一語”。這才是“憨痴”者的廬山真面目。那些“豈得背老母”的話,不過是她的善諧謔個性的巧妙顯露耳。當然,如果嬰寧始終用這種似乎遊戲人生的態度説話,她這個藝術形象便缺少了層次和底藴,所以我們在小説結尾看到這位嬉不知愁的笑姑娘“對生零涕”,一板一眼地、擲地有聲地講出了一番坦露心曲的話:“妾本狐產,母臨去以妾託鬼母,……妾又無兄弟,所恃者惟君。”她要求王子服遷葬母屍,語辭哀婉懇切,與前判若兩人。然而,正是這段似乎與人物形象相悖的話,最後完成了嬰寧性格。揭示嬰寧憨笑的本質乃“我嬰寧殆隱於笑者矣”。以花寫嬰寧,以笑寫嬰寧,以痴語寫惠絕之嬰寧,以莊重慎密之語為一向活潑恣肆之嬰寧做結語,留仙真是筆如游龍,窮態極妍。

蒲留仙在《畫壁》 中説過一句富有哲理的話:“幻由人生。” 點評家們十分重視這四個字。馮鎮巒曰“幻由人生一語,該括一部曇花記。”但明倫曰:“妙諦可參。”“幻由人生”一語,已是不解之解,且是真解,且是妙解,“幻由人生”的涵義就是:只要你熱切地期待,真誠地翹盼,你所摯愛、熱望、追求的一切,便會驀然出現,你心上的人兒便會飄然而至。“幻由人生”是作家蒲留仙創造的藝術哲學,是他植根於理想主義的構思模式。“幻由人生”可以看做是打開某些聊齋迷宮的鑰匙,看做某些聊齋故事的真諦妙解。《嬰寧》就是幻由人生的範本:王子服路遇捻花女,凝思成疾,他的朋友吳生以“當代訪之”、“成事在我” 來騙他,其實根本不曾去查問,數日後又胡謅捻花女“即君姨妹行,今尚待聘”,且居於“西南山中,去此可三十餘里”,王子服信以為真,竟“懷梅袖中”向南山探訪。吳生的話本來就是對王子服“紿之”,按此説求訪,豈非水中撈月?然而,王子服不僅找到了捻花女嬰寧,她還確是他的姨妹,他們還打破內戚之嫌成了親! 一切,都是按照王子服的願望,真是地地道道的“幻由人生”。

世界是何等地小啊。王子服在茫茫人海尋找一個僅見一面、姓名不知的少女,豈非大海撈針?卻偏偏如願以償。蒲松齡真是創造偶然性的高手。然而這偶然又以必然為依據。細剖《嬰寧》佈局,可見作家細針密線、用心良苦。吳生騙王子服説捻花女乃其表妹,王子服進深山查訪,再遇嬰寧,卻“念無以階進”。聾媪好心地留他吃飯,剛剛説過:“姓名尚自不知何親可探!”馬上又在言談中主動認親:“尊堂,我妹子。”“老身姓秦”,並介紹女兒是“庶產,渠母改醮,遺我鞠養。”真是變出意外,奇詭迷離。但是,王子服攜嬰寧歸家後,作家又讓吳生來解開了嬰寧身世之謎:“秦家姑去世後,姑丈鰥居,祟於狐,病瘠死。狐生女名嬰寧,……”真是交待得清清楚楚。最後又由嬰寧自述身世,且與王子服一起,到“荒煙錯楚中”,尋得聾媪“膚髮猶存”之屍,葬入秦氏墓。整個情節實幻相依,無一漏筆、脱筆。而尤為可貴的是:《嬰寧》是情節淡化的小説,嬰寧其人,才是小説最具魅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