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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往北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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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殘冬歲末,淫雨紛紛,一味的冷啊!據説南方將持續降温,我的家鄉嶺南粵西也不例外。由於氣候變化的原因,近年來一直是暖冬,一年比一年變暖,但這兩年來卻又一下子轉冷,真讓人始料不及,也受不了。其實,在我小時候的家鄉,雖説是南方,冬天也是很冷的,所以,我對寒冷也有着特別深刻的記憶。但不管怎麼冷,南方也不會冷過北方,因為北方下雪。

嚮往北國散文

我兒時沒見過下雪,對雪感到很神祕,因而生出無限向住。那時,我對雪的認識,充其量是從電影《白毛女》的歌曲中得到的:“北風那個吹,雪花那個飄,雪花那個飄飄,年來到……”我以為很有詩情畫意。

記得,頭一回看見雪,是在偉大祖國的首都北京,但已是我長大成人之後。如今,南國雖已進入殘冬,寒意襲人,但枝頭上依然還是一片爛綠。但我想,在那遙遠的北國,早已是草枯葉敗,百花凋零,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了吧。餘蝸居南國,如斯美景,實在是看不到的,然心嚮往之!

我念國小時的某年,也是這個時節,冷雨霏霏,出奇的凍,手腳都麻。須知,南方的冷與北方的冷有些不一樣,北方是乾冷,好受些,而南方濕度大,是濕冷,直凍得人手腳又麻又痛。況且,那年代我們衣裳也不多,襪子也沒一雙。在課室裏,凍得沒法上課,老師就講故事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待我們聽得入迷忘記了寒冷,他便繼續給我們講課。

我的老師之所以要給我們講故事,是他想將我們留在課堂上多待一會兒,能夠多認幾個字,多識幾道算術題。這在那個中國小生整日都要在外學大寨,不停地趕牛耕田,和挑大糞種番薯等等,諸如此類的走與工農相結合“五·七”道路的時代,我老師如此做法,自然顯得有些另類。

至今還記得,老師給我們講的是解放軍叔叔在東北邊境的珍寶島,反擊蘇修(即現在的俄羅斯)侵略的故事。

話説,解放軍叔叔在零下四十多度的雪地裏伏擊敵人,那個冷啊,比我們凍一百倍了。即如屙尿吧,要拿棍子一邊撒,一邊敲才行,為何?因為尿一出來就凍成了冰棍,不敲掉撒不出尿的。即使是在這樣艱難困苦的條件底下,英勇的解放軍叔叔還是打敗了窮兇極惡的敵人,捍衞了我們社會主義偉大的祖國。

如此,我們不再感到寒冷。問你苦不苦?想想長征二萬五;問你凍不凍?想想珍寶島零下四十度!

雖然不再感到寒冷,但是,師啊!如此,您真是害得我一生不再安寧了!

説起我的這位老師也挺奇怪的,他原本是在東北某個省會城市裏的大學任教,然後到了地級市的中專學校,再到縣城的中學,從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的'地方一路向南,最後才來到我們這個僻處南國山旯旮裏的農場子弟國小落腳。他是個有學問之人,還是個國家級的運動員,曾經在五十年代的全國運動會上得過名次,拿過獎。他在我們學校什麼課程都能教,但就是不會勞動。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是人所共知的道理,無疑,我師這樣反其道而行之的經歷,不得不令人拍案驚奇。

後來,我的這位老師死了。他的死也同樣令人驚奇,他站在我們學校操場破舊的藍球架下,一下子就倒地死了,心肌梗塞。死前他還念念不忘地對在操場上亂竄亂跳的我們大喝了一聲:“上課了,回課堂唸書了!”然後便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永遠永遠閉上了他的嘴巴。而此時,死灰的天空中,正有一朵潔白的雲兒飄過。

我那時剛好站在離我師的不遠處,所以,他口中吐出的白沫我便分明地看得很清楚。這是我第一次如此真實地直面死亡,因而教我永生難忘。我從我師冰冷發青的臉上讀不出痛苦,也看不到快樂。在此面前,我不恐懼,只是有些悲傷,自此,我對生死便看得很透。

我師姓甚名誰?我以為在此沒有寫出來的必要。因為,在那個偉大的時代自會有偉大的人物讓人銘記,像我師這樣有如恆河沙數般的小人物,偶爾能讓我們這些他教過的,不成器的學生記起,就行了。

我自小喜歡畫畫,也就是個所謂喜歡藝術,或者説是搞藝術的人。而這類人往往天生認死理,鑽牛角尖,什麼都要弄個明白,有如犟牛一般至死不休的。這在那個時代,並不算是什麼好品質和優點。但十分不幸的是,我似乎也是這類人,至今還是如此。但令人奇怪的是,即使這樣,我師亦曾經鼓勵過我畫畫。

不是有云:“吾愛吾師,但更愛藝術”麼?小時候,我亦愛我師,但更愛藝術,常將人家房子的白牆用木炭塗得亂七八糟,有如鬼畫符。如此,腦袋瓜子上常被人贈與暴慄,以至於今日仍昏昏然,不甚聰明,不會人情練達精通時事。先父生前要大罵我時,往往是話剛出嘴即轉口:“算了,你是被打壞了腦的人,不和你計較。”你想,我為藝術獻身的代價有多大!要不,讀個北大、清華之類,於我不在話下。

我如今不過是個以藝為生的畫人,準確地説,就是為自己,也為大家,作一些娛人悦己的事情,讓這個世界變得有趣一些。但我打小就以藝術為生命,自然愛好鑽研,道理不弄明白決不罷休,即一頭撞到黑的犟牛一般。管它是藝術不藝術的問題,我師所説的,撒尿即成冰棍這樣的事情,我總得親眼看到並研究研究,才會相信。但那時蝸居於南蠻僻野的小縣,除了縣城,啥地方也沒法去的。從此後,東北,尤其是珍寶島,就成了令我向往並放之不下的地方。

一直到現在,我都不能界定我師所説的撒尿成冰是否真實,或者是對我們的善意謊言。

長大後,道理明白了許多,也知道撒尿即成冰這樣的事情,就算在北極和南極,也是不可能的。但我還是不能説服自已,總要親眼看到心裏才會踏實。

很多年後,我在北京住了一冬。每到落雪温度下降之時,晚上無人,我便鼠頭鼠腦,有如作賊一般,拐出門外街邊屋角處,頂着綿如麪粉的雪花撒尿,當然拿着棍子。但從零度到那年北京最低氣温零下十多度,都沒出現過撒尿成冰棍的現象,自然,棍子也就用不上了。倒是那尿結成冰後,晶瀅透明,帶些微黃,恰似來自於崑崙山中的和田玉,更象一件精心設計的獨特藝術品,煞是好看。白日裏,我常常站在這件自己製造的藝術品面前孤芳自賞,這足以證明我與人不同的怪異心態。但是,開春後,那一股尿騷味,想是難聞了。真是對不住時時強調“北京歡迎您”的偉大袓國美麗可愛的首都了!

如此,我心還未死。因為零下四十多度我還未試驗過,怎知撒尿就不能成冰棍呢?這就是我每到冬天,便會想起北國的原因。但是,如今的我,人已過了半世,已知天命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實在是不通世故愚頑不化之舉,惘矣!但我想,人生於世,總是那麼現實,了無幻想,那麼,亦是無趣得很的。有云:“有所為,有所不為。”既為之,自是不會反悔,一直前行的吧。

因為我師所講的故事,我要向埋伏在零下四十多度的珍寶島雪地上,英勇抗擊了外敵入侵的解放軍叔叔致敬!

我向往北國,因為東北是我師的故鄉,自他一路南下,一直到死也再沒有回去過。而我師,是他教會了我最初做人的道理。

如今,在此紅塵俗世,時光早已將我曾經有過的夢消磨殆盡了,而我師亦早已魂飛天國,但我師留給我兒時的夢,卻是例外,似乎還在。我想,在天國的課室裏,我師再不用為了學生的寒冷,而講這些有關冰天雪地的故事了吧。

總有一天,為了兒時殘留的夢,出於我的本能,為了我的本性,我會到東北去,我會到珍寶島去,肅立北國,在荒無人煙的茫茫原野之上,在漫天飛舞的雪花撫摸之下,忘記過去,不管未來,只管去撒尿成冰!如此,心方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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