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文學吧

位置:首頁 > 範文 > 文學

落花情人及關節炎散文隨筆

文學1.88W

醫院放射科的窗外生長着一棵老樹,綻放滿樹不知名的白花,花期將盡,許許零落。

落花情人及關節炎散文隨筆

季節到了春暮常有此番景象,看似繁花盛景,但午後風巡過就紅的、白的齊齊落下,在土壤上枯黃、凋死。我常與情人談論關於季節的事宜,然而現在我右腳痛得難受,小我二十歲的情人也在遠幾米的桌子填寫表格,縱使我心有所思,也暫且不得傾訴。

與情人相識,我心間慚愧。

“三四十年肯定不行,十年二十年也或許沒辦法。”當她説這句話時嗓音像麻雀鳴叫般輕細,眼神清澈地望着我,然後又忽而聲音篤定且高亮起來。

“至少……至少在四年五年裏,讓我當您的妻子。”

我忍耐着右腳關節處陣陣發麻的痛感,側着腦袋坐在從醫院租借的輪椅上,回憶着情人間瑣碎的小事,感覺自己衰老的身體與窗外的老樹並無差別,看似粗壯又可靠的枝幹,在臨近暮春的光景裏,實則連哪怕細小的花瓣都捧不起來吧。

由最北邊的城市私奔到這座南方小鎮,一路上情人與我受盡艱苦,我自是知曉她還那麼年輕,不該受我這個病弱之人的耽誤。在嚴厲拒絕後,情人淚水一剎間盈滿眼眶,她還強忍着笑着,用不帶一絲哭腔的聲音期盼着説,要當我四五年的妻子。

那時我就一股腦答應了,情人的右眼角有着小小的'可愛淚痣,就算我如此衰老的身心,作為男人亦是心生歡喜。但點頭的時候,慚愧與自責亦束縛住我的全部。最後,我與情人沒有與誰人告知,私奔至此地。

情人的喜歡太乾淨了,乾淨得讓我不知所措,我面對她時像是渾身污泥的小男孩,因不敢弄髒屋子而呆站在門口。我僅是個什麼都沒有的窮畫家,近些年也少有作畫,依賴着不多的存款過日。

假若知曉情人慾求從我身上去貪圖什麼,那我肯定會雙手奉上,誰叫她是如此惹人心愛的女子。但是情人什麼也不要,她説只是要喜歡我。

如此一來我愈是心結不安,這種猶如十七八歲時萌發的愛戀,不去索求什麼,一味想着將乾淨的愛給予出去就夠了。我也曾經有過這般無果的愛慾,但那是二十幾年前了。

該當拿什麼去償付,被相伴着的未來四五年間。

從放射科拍完片子後,情人推着我回到了醫生那裏。

“骨頭沒問題啊,抽血化驗也很正常。到底什麼原因讓關節發炎呢?”醫生搖搖頭,在紙上寫了幾筆。“先去打一下止痛吧。這病還是去大醫院檢查為好。”

我在心裏歎了口氣,雖説不是遺傳病,但祖父與父親也在差不多這個年紀腿腳因各種原因不利索起來,或許是命這一類的東西,我不關心。如今我憂心的僅是,能陪伴她真實去走的路還多嗎?

在注射室裏靜坐,我的腦袋昏沉欲睡,止痛藥的效果讓我好受很多了。午後三月末温和的日光折過窗影,輸液瓶泛起湖波似的粼粼,我閉上眼想睡一會兒,但入耳裏醫院人來往喧雜的走動聲,斷續起伏。

“醫院來了這麼多瘸子嗎?”我竟無意説出來心裏話,情人噗嗤笑出聲來,她側着頭靠着我。

“哪有瘸子,大家都得都很輕快呢。”

我這才意識到,因為所有人的腳步聲混在一塊了,迷糊中我覺得每個腳步都那麼不完整,誤會成有好幾個瘸子在來回晃悠。

但是人一出生,學會兩腳行走,然後與他人結識開始,不就變成瘸子了嗎?每個人步頻都天差地別,哪怕想勉強統一,也不時會有出錯的一刻,人與人結合在一起,不論以何種關係,都成了瘸子。

情人有着年輕且輕快的步調,但我已經中年行動不便,我與她在一起亦是世間多出來一瘸子吧。

人與人為何要交際,為何明知瘸腳仍不顧一切着去相愛,我觸摸着右腳的痛處,想着,就跟我如今坐在輪椅上一樣的心情吧。

一個人無論如何也走不了的,人間的美好與温情,人的根性裏,哪怕瘸着腳也想去看吧。

一如我現在,渴望離開輪椅站起來,瘸着腳也好。我想牽着情人的手去看那一老樹的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