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嚼貧窮的散文

人生有三樣東西不能隱瞞，一是咳嗽，一是貧窮，一是愛，你越是想要隱瞞越是欲蓋彌彰。

讀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已經三十五歲了。所謂三十而立，這個年紀是成家立業的時候了。雖然成了家，但立業顯得有些羞澀，沒有轟轟烈烈的事業的我在別人眼裏就是一個窮教員，每月靠可憐的兩千多塊錢生活。我用它餵養身體，餵養詩歌，給孩子買土豆，買爆米花，給自己買苦難的回憶和悲傷。

我不敢大聲叫囂，怕有人以譏笑的方式看透我羞澀的衣囊，褻瀆我簡單和貧窮的詩歌。反倒我慢慢地有些麻木，在譏諷的歲月裏依舊堅持清苦的寫作。我寫自己的生活，寫生活裏的悲傷與痛苦，也在三月寫飛舞的種子，種子落下生根的艱苦，以及看到綠色就眉開眼笑的幼稚的滿足。

對於清貧的我來説，我想象不到金碧輝煌的宮殿的美豔，也想象不到山珍海味誘人的饕餮盛宴，想象不到奢華的生活裏種種滿足虛榮的矯情。我只會在簡單的歲月裏撿拾記憶的碎片，處處張貼，宣示我清貧的快樂。

我選擇在三月放飛思想，和綠色的樹苗一起迎接百花盛開的燦爛，和遊走的飛蟲一起感受夕陽貼金的温暖，在一隻瓢蟲的嗅覺裏重新找回童年的真實，也在不經意的一首詩歌里長出純碎的青葱的情感。如果到了秀氣的秋天，我也會手舞足蹈地捲縮在落葉下面，聞泥土和着花交織的午餐，把一年不快樂的心緒包裹其間，在秋聲到來的時候一起葬在朝南的地方，等待來年的某個飄雨的清晨祭奠。

不光秋夜菲菲，秋月也明媚。

一個人，一陣輕微的`歎息是捎給遠去的時光的，我有愧於失去的歲月。如果能有一首或一片詩文來紀念那肯定是最高尚的禮物了。只是此時我連一杯薄酒也沒有，我想醉倒在穩穩的月光的懷抱中，重温古人“但願長醉不願醒”的纏綿，想象李太白那種厚重且東倒西歪的感覺。

遠山銜月，月高秋涼。

一陣風掀起我久違的愁思，一件件徜徉的往事在前面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曼妙打開，我只選擇最瘦小的記憶珍藏，那還是關於貧窮刻骨的感受，只是現在想起來淡淡的有些淡忘，有些零星的片段還掛在發黃的日曆上，供季節輪迴的車馬在此作短暫的端詳。

讀大學的時候，生活是很簡單的，貧窮的味道很厚。記得當時牛肉麪很便宜，只有一塊二，只是即使找遍僅有的碗的空間，也找不到半點關於牛肉的東西，甚至連味道都沒有。夏天的時候，食堂外面是成排的綠樹，很高大寬闊的那種。一到午飯的時間，很多人都會在大樹下乘涼進餐，我看着熱鬧就端着還在似乎冒熱氣的牛肉麪坐在大樹下，也想乘乘涼，當然也湊近他們打聽很多新奇故事的片段。只是湊近的結果是我萬萬沒有料想到的，我看見沒有一個人在吃在他們看來很沒有顏面的牛肉麪，最次的也是炒麪片。在我的記憶裏，炒麪的味道甚至超過了肉的味道。當然我想象不到肉到底是什麼樣的味道了，因為我已經超過半年的時間沒有親近肉了；肉也薄情寡義，看見我早早跑到富家子弟的碗裏了。在我看見他們碗裏的美食的同時，他們也齊刷刷地把目光對準了我殘破的碗以及碗裏的牛肉麪了，只是什麼也沒有説，可我知道他們的眼神已經完全告訴了我一切。我感覺臉面發燙，火燒的感覺讓我在瞬間無地自容，端着碗飛似的跑回到宿舍了。然後就一直坐着，只是沒有哭，一直坐到晚上月亮把憂傷的光灑滿我憂鬱的臉為止。

從此以後。我再沒有到那片樹林裏吃過飯，一次也沒有。我也不恨樹，不恨那些碗裏端着美味的人，更不恨自己的家，不恨整天忙碌東奔西走的父母親，只是我慢慢地有些害怕貧窮，害怕貧窮有一天吃掉我的尊嚴，讓我永遠處在生活的邊緣，讓我感覺永遠沒有生活的春天。

後來我把更多的時間都用到了學習上，我想用自己的努力避免自己在貧窮面前尷尬，至少不在人多的地方出醜。

人生的三件事，我不懼怕咳嗽和愛，慢慢地也不懼怕貧窮，因為我知道貧窮的永遠不是人，是那顆焦灼虛偽有些奸猾的心。

迎面走來一陣清涼的風，我在風中簡單地招手，準備在月光高懸的時候寫下葱葱的詩歌，讓它長在高山流水旁邊，永不孤單，永不懼怕貧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