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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到的散文

文學3.02W

我在村口的馬路邊等車的時候,很多小孩子在我的對面,抑或在我的旁邊,目光時不時落在我身上,這種誤以為同齡人的窺探,竟在多次邂逅後習以為常。我欣然接受並予以迴應,然後在這些青澀的孩子身上看到那些正在勃發生長的在不久的未來就會成形顯現的成年人的質素,或許美或許不美,這種察覺總是讓我膽戰心驚,而後忍不住冷笑,當然也可權作是微笑。

報到的散文

舅舅的車子停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慶幸我不用再在路邊吃土和受注目禮。被人送一程還是要繼續等車。上午的太陽開始吞吐,等車的姑娘不少。我一個人撐了我的小花傘立在一角,在另一角的一個大嬸用熟識的目光看我,那我也看她,看她笑得很親切,卻終究是不認識的。倒是有個很是陌生的戴着墨鏡的大叔赫然從馬路對面穿行過來,直覺是不認識,可等他和一輛經過的小麪包車搭話的時候,我認出他是我小時候我們家的常客,只不過歲月的刀刻有點鬼斧神工,我忍不住説:沒認出來,老了,老了吶。他訕訕地笑,應承着,快五十了,當然老了。閒話了幾句,我已然不是當年那個與他橫眉冷對的小屁孩子,嫻熟和老道的搭訕倒讓他有點無從招架。我稍感他表情裏的長江後浪推前浪的小頹唐。

公車搖搖擺擺而來的時候,站客已經不少,我們先後上車,車票的客套是難免的,但是終還是各顧各家,一上車我就“借過,借過”地走到最後排,站着。我的身後是一位坐在過道里很是坦然的大叔,手捧手機專注得很。乘客越來越多,到最後坐着的大叔也坐不下去了,他起身我轉到他的身後,終於成為名符其實的最後排站客。稍一抬頭就是公交車的天窗,雖然未開,但是透過縫隙仍然能看到天色,微風穿隙而入,伴着公車的嗡鳴。閉了眼前方的噪雜是隔膜的,惟有天色、清風、嘶鳴,任憑你想象是晴空萬里無雲的草原還是高原峭壁之上的鷹翔,這種幻念是搞笑了點,但總好過睜眼就望得見的擁堵。

我略一回神,竟看到一個小貝貝正趴在媽媽的肩頭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我。我也盯着他看,他全然沒有移動自己的目光,我在心裏讚歎我的好運氣,難得會有小嬰兒的眼睛用久違的清澈對自己行注目禮,更何況他沒有躲避我眼神和他之間的交流。小貝貝的眼睛那麼亮,那麼清澈,我的超級近視眼也能從他的明眸裏看到自己的身影。過了好久,他依然一動不動地望着我,以至於他旁邊的爸爸察覺了,回頭對我微笑示意。我對着小貝貝做鬼臉,他偶爾波動一下臉上的表情,分辨不出是哭是笑。以前聽人講,不會講話的小貝貝是可以通靈的,能看到非人世的世界,我是信的。而小貝貝在我身上看到了什麼,這麼入神,讓我忍不住琢磨,拋卻那些神神叨叨,我反倒覺得是我的裝束。青色的漁夫帽,白色的娃娃衫短裙,天藍色牛仔短褲,更要命的是我紮了倆辮子。這似乎是小孩子都感冒的洋娃娃的仿版,姑且這麼認為他的專注吧。我轉移了視線繼續盯着天窗的縫隙想象那草原高山的幻境,等我再回過神來,小貝貝已經睡在媽媽懷裏了。

我坐下的時候已經睏意很濃,等我迷迷糊糊聽到報站急慌慌下了車,才發覺我下錯站了。自己研究下站牌去坐公交,好不容易到了本該到的站牌的前一站,等我一個人走完一站看到省體育中心的時候,鬼使神差進去溜了一圈,好讚歎週一還是人滿為患。我轉出來繼續我的行程,很有意思的是我又下錯了站。錯了就錯了吧,將錯就錯,我可以溜溜濟南。除了主幹道是寬敞的,濟南的.街道多是小街的味道更多一點,而且總是冒着生活的氣息,比如垃圾味,比如地上的污水軌跡,這種小市民的熱鬧和挨擠總是生氣滿滿的。我經過了一個又一個林立的小商鋪,卻還是沒有望見“永慶街3號”的標示。自己一個人漫無目的,也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只是跟着感覺雲遊,等覺得真的不能這麼晃盪下去的時候就問問路吧。一個報攤的老奶奶很是高姿態地和我説:

“迴轉,直行,紅綠燈,向北。”面容的冷峻都是老濟南的驕傲。

我乖乖往回走。小街總是蜿蜒些,有弧度,有温婉的緩和,那是人情的味道。我看到市中區教育局的牌子的時候,穿過馬路拐了進去,沒等我走到傳達室的門口,一位老大爺急忙忙跑出來趕問我為何而來。

“應屆本科畢業生不是到這裏來報到麼?永慶街3號不是這裏麼?”我明知故問的,因為門口的牌子很顯然和永慶街沒有什麼瓜葛。

“你往前走,看到那個三輪車拐彎的街沒有,在沿着那條街往東走,到一個路口再往北走二三十米就到了。”老大爺是和藹的。

我道了謝往前走,不回頭,在心裏想着老大爺説不定還會目送我一程,為這個路痴多少有點擔憂,這樣子想來便又生出些温暖來。街是越來越小,窄窄,兩旁的屋子也矮矮起來,這種窄窄矮矮的情狀讓人心裏生出很多憐憫和柔軟,彷彿人面也因此更為和暖。我流連過那些閃着霓虹燈的商鋪,無非是吃食和雜貨,等我循着指點和直感拐進一條小巷子的時候,我來到上午時段的菜市場,小販們都是低頭專注自己的事情,有歪着頭沉思的面容憔悴的大姐,有叉着腿燥熱着的表情焦慮的大叔,更有戴着眼鏡安然地坐在攤子後面看報的大爺。我是個過客。走了半天覺得不對,又逮到一個面容和善的老爺爺,老爺爺告訴我是之前的那條巷子。我就又折回來,等我真的踏上永慶街的時候,我覺得教育局成了一個童話。

綠樹婆娑,街面掩映着樹影,我看到巷子兩旁的門牌號,藍色的斑駁,有高處的人家,磚路窄仄,一眼望進去,就深得不願再拔出來,那舊色的牆面讓你從心底感動。到了永慶街五號的時候,一個穿着連衣裙的姑娘從小巷口亮出了身影,我循着她的背影在一個更杳深的家門口旁邊找到了永慶街三號。而對面就是濟南市教育電視台。有箭頭的標示領我到了報到處,一個空曠的辦公室暗淡着嚴肅,三兩下就蓋好章的報到證,附加一張紅色的解釋説明,我是疑惑的,詢問也問不出結果,就只好一個人坐在更為暗淡的走廊長椅上看説明。偶爾有從我身旁經過的報到學生,我聽到屋子裏面很多年輕而充滿疑問的聲音,卻都是戛然而止的沉默,當有人站在我旁邊問我話的時候,我抬頭看見一個小男生。他説是校友,我趕忙説請坐。一起研究説明還是無所獲。倒是獲悉了他是同校的計算機系的研究生師哥。

我有畢業生指導的小冊子借給師哥看,建議他去打印。他拿了小冊子消失在巷口,我站在樹蔭裏小忐忑,我不是怕他是騙子,而是想着要等,等人總是煎熬的,不管等誰。抬眼望得到對面的老爺爺,坐在馬紮上搖着蒲扇,抬頭能看到綠色的楓葉,教育台的高樓上有爬上虎的痕跡,一切都那麼安謐。我等,我翹首,我開始擔憂,我想到了那個近來總告誡我的小孩子,他説我的虛幻,他説生活的殘酷和殺伐,他説很多。我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出門就被騙,而這種念想是不美的,那我轉念期待這是個沒有結果的等待,就像我看到那個小男生大搖大擺拿着小冊子消失,而不是目光焦急地搜索着複印部,而我這個等的人不過是把等待的時間給了這條小街的美麗和靜謐,還有等不來的出乎意料的期待。這也是美的不是麼。我其實還想走,走走附近的小巷子,可是想到當那個男孩子回來看不到我,那又是罪過了。就在我想着這些可能的時候,他突兀地出現了。他很好心地幫我研究二次派遣的條文,就在這時候又有一個小姑娘加入我們的行列。

一起離開,幫他們兩個去確認網上報到的事宜。我很是遺憾地望了望那些小巷子,和他們一起拐進一家小小的複印部,很快上網搞定,那個姐姐收了師哥五毛錢,給師哥留下世態炎涼,人只認錢的傷感。我是不在意的,世界本來就是這樣呢,還是我早就經歷過。我更關注我旁邊的那些舊樓的模樣,很奇怪的門洞造型,我指給師哥看。小姑娘還在研究報到的事,師哥留了我的手機號和xx。我則看到一面錦旗,是紅色的錦旗。上面用黃色的絲線繡着,福建千里香餛飩王,福祥街老號。我是好奇的,坦然坐下來要了碗餛飩。南方的女子總是多一絲温婉,和身段無關,單單是氣場裏滲出來。我問:“您是福建人吧。”“是的啊。”大姨邊不緊不慢地忙活手裏的活,邊微笑着回我。那種從容和細緻讓我對餛飩多出很多期待。等我開始吃我的餛飩的時候,師哥已經坐在旁邊侃侃而談了,考上清華的男同學,提前一年考上中科院的女同學,他學影視的弟弟……師哥是健談的,而我只是個食客,我只是聽,甚至沒禮貌到頭也很少抬,因為師哥在沒有停歇和間隙地説,我只能偶爾答話。其實我更多的是喜歡專注地吃東西,吃本身就是交流,和食物,和做食物的人。餛飩的味道並不特別,湯也寡淡,但是單單是因為在這樣的小街巷,有這樣的一位和善的穿着中襟繡花衣裳的南方阿姨,我覺得韻味是悠長的,忍不住多喝了幾口湯汁。就在我抬頭的瞬間,一位老奶奶緩緩地踱過,我目送她經過,完全忘記了身旁一直講話的師哥。老奶奶穿着暗色的花衣,黑色的寬敞的褲子,腳上是雙精緻得不能再精緻的繡花鞋,花色是古樸的豎條。我想起我昨天才看的“古着”,老奶奶顫巍巍安然地離開,我用遲鈍的眼神見證了真實的藝術。

我和賣餛飩的大姨道了謝,離開,師哥有些訕訕,我們不同路的。我沒有道歉,只是實話實説,對方講話的信息量太大,我只好只是聽着。師哥很樸實地和我再見。我又踏上了一個人的路途。回程是順利的,問題是我還要去章丘市的教育局報到。我在車上睡着了,等我迷迷糊糊下了車,幸運的是沒有下錯站。可是我是不認識路的。

坐了一趟公交到縣城,車上問司機竟也是不知道我的目的地。發短信給瓜瓜,好歹是有個譜,下了車又開始一個人的雲遊,走到哪算哪吧。問了橋下水果攤上的大姨,大約知道大致的路線。等我拐到山泉路的時候,竟又走反了方向,買了瓶水,明確去向,正朝着東方。一個一個數門牌號,在明水的街道上看到更小更窄的商鋪,還有千年古縣字樣的街燈,瓜瓜給我短信幫我導航,等我真的到了,才發覺院子里正中的陶行知塑像是我四年前就已經拜訪過的。“山泉路1303號章丘教師進修學校”,久違了。在大廳等到兩點,報到不過是再蓋一個章,簽上信息走人。

出了院子,我沒有照原路返回,而是走了相反的方向,這一走,發覺正是昨天我和周到過的街道。原來路是這麼相逢的,在不認路的人的腳下,邂逅。

槐花樹下等車,滿地的花雨,我沒有看到小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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