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隨筆：杏林羅敷深愛淺藏

史上詠杏的詩詞林林總總，很難説哪一句上乘。不過我倒喜歡葉紹翁的“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牆來”，那是美的外溢，拿眼下時髦的詞來炫，就是酷！

宋祁的“紅杏枝頭春意鬧”寫的也傳神，但我偏好靜，不太讚賞張揚，鬧哄哄的不是大家閨秀所為。

在我眼裏杏芳是《陌上桑》中的主人翁。“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杏紅深處，淺淺若水。綠意新枝頭上的嫩蕊，是一抹嬌豔欲滴，嫵媚動人的芳華綽約。如一簾幽夢，搖曳在翠波中，粉面含春嗔而不露，婀娜多姿夭且生香。

哲人大多以物及人，依人及物。林逋就是。他愛梅如痴，憐鶴如子，後人都稱他“梅妻鶴子”。在草芥看來，或許物人有通靈之處。

晉人葛洪《神仙傳》記載了個有趣的`故事。吳國有個董奉的愛杏，他常年為人治病，卻不接受別人的報酬，而是要人植杏樹。重病患者被治好的植五棵；小恙被醫愈的植一顆。十多年後，杏樹達十多萬株。陽春時節，花紅如海，董奉便在林中搭蓬伴花而居。待到杏子熟時，又對人們説，誰要買杏，不必告訴我，只要裝一盆米倒入我的米倉，便可以裝一盆杏子。爾後他又用杏子換來的米，施捨黎民。以致“杏林”成了後來醫學界的代名詞。

思來杏花之美在芳蕊，愛杏美之美在心德。

由此愛杏紅擴展到了愛人。家鄉古時候有個王老婆，持業與董奉相同，治病救人。不過時光更迭到了明代。歲月悠悠幾百年，她一直活在人們心中。想必她風華正茂時也愛杏紅，就是陌上的“羅敷”。

年少時我體弱，恰恰又遇到本村有個老孫母的“土郎中”，慈眉善目，手到病除。她家的窯腦上有好多棵杏樹，春賞花，夏吃杏。如今想來她也是杏紅的“粉絲”。當年肯定也是陌上的“美眉”。

我有個朋友，人品特好。説來巧，也是個大夫。我曾經看過其筆記本，扉頁有一段話是這樣寫的：

現在我説的您要特別注意聽：在別人心中存在的人，就是這個人的靈魂。這才是您本身，才是您的意識在一生當中賴以呼吸、營養以至陶醉的東西，這也就是您的靈魂、您的不朽和存在於別人身上的您的生命。(《日瓦戈醫生》）

這是蘇聯作家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的長篇小説裏日瓦戈的一段話，她拿來作座右銘。其實她總是想着別人的人。她曾是全市海評的“人民滿意的十佳衞士”，至今她醫好多少人的病，她也説不準確，從來就不想着自己要別人為自己做什麼。於是，我想到《故園》中一句話特別適合她：“凡事想別人感激，那是必然要失望的”。

愛美的人心情都是相似的。

她也愛杏紅，小院子裏就植了棵春仙魁杏，春秋裝上衣多是杏芳色。但不敢説她就是“羅敷”，因為後者我確沒見過。儘管如此，我相信其心德懿品就是羅敷。

美德如名香，心嬌勝杏紅。

我常常琢磨：花美及人，人美崇德，世間寶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