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渝六日的散文

今年國慶節，應女兒之約，我們又去了成都。去年十一，我們就是在成都度過的。原本不想去，但女兒發來攻略，首選成都，拗不過女兒，加之去年是潦草地轉了轉，但印象不錯，女兒這麼一堅持，成都之行就定下來了。

臨行前，我裝了一箱蘋果，拿了半袋生棗，半袋蒸過的熟棗，以及一些果脯。這些都是女兒愛吃的。我還扔了一個毛毯在後座上，以防夜裏堵車。

一 夜宿寧強

我們是三十日下午從西安出發的，到了漢中寧強己經是晚上十點了。我將車停在服務區，睡眼朦朧的妻子問我，為什麼不走了?我懶得解釋，隨口説到，堵車了。妻子左瞅瞅，右看看，車真多!繼續矇頭大睡。我無奈的狡黠地笑了笑，心裏想，休息二小時能省三百元過路費，這值。

路上一切都還順利。

一號中午十點，我們來到成都。在錦裏附近找了家賓館住下，順便到錦裏吃了點小吃，喝了杯茶，看了會變臉。回到賓館休息了一會。晚上十一點，我們從高鐵站接到從福州趕來的女兒，一家人在成都匯合了。

成都人的生活，我皮毛地感覺是閒散，象一個退休的老人一樣，氣定神閒，不忙不慌。整個城市，空氣中瀰漫着濕潤，流水間徜徉着悠閒。寬寬窄窄的巷子裏，喝茶嘮嗑的市民，個個都顯得十分悠然而恬然。來成都，有人説是體驗一下”慢”生活，我想也許是對的，這次來，一定要慢點，再慢點。不求融入，但要侵滋。靜靜地看看，走走，坐坐。嚐嚐味，品品茶，嘮嘮閒，看看堂會，發發呆。懶散，庸閒地過個假期。

二 熊貓與巷子

依照女兒的方案，二號一早我們驅車趕往熊貓基地。尚未到熊貓大道，已經開始堵車，走走停停。我擠兑女兒説，小孩子才看熊貓，你是大學少年班的吧?女兒裝作沒聽懂，拋給我一個問題，”爸爸，老玩童是什麼意思?”哈……哈……

終於到了售票廳，人山人海。買票需要兩小時，進園需要兩小時，聽説看熊貓只允許兩分鐘。我看看妻子，妻子看看女兒，女兒看着手機，嘀嗒一聲，女兒發出一條微信，”跑來看神馬大熊貓，我只看到一堆熊貓眼”。大家哈哈一笑，撤!不讓熊貓看我們了!

回賓館休息了一會，我們來到成都最著名的寬窄巷。原以為學中文的女兒會陶醉於寬窄巷的宅中有園，園裏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樹的庭院風格。沒想到，女兒草草地看了一下，輕蔑地説:”和福州的三街七巷差不多，大同小異，雷同”

我也算是走了一些地方。建築加民俗的景點的確太多了，都是一個殼，只是加了不同的料，多次被模仿，很難被超越。看的多了，都不知道，誰模仿的誰，都是大手筆，真人秀，都有淵源，都有神話故事佐證。孰真孰假，不可辨，不可辨。

但我寧願相信，寬窄巷是真的，因為它那種或明或暗的眼神，那種波瀾不驚的韻味，那種欲説還休的曖昧，透出的是一種，不能説古，但一定早的風情。加上那些悠然自樂的成都人，或品茶，或打牌，或掏耳朵，迷離間，或許真是真的。

三 火鍋與小鳥

三號一早，女兒突然改變行程，還要去看熊貓，這次不去熊貓基地，改去動物園。又是七拐八拐的轉，又是走走停停的堵，還好，這裏人不算多，較順利地入園了。

成都動物園動物比較多，狼蟲虎豹，飛禽走獸一大堆，但圈舍修的最高大上的是熊貓館。有塑膠地氈，有流水，有空調，一看就是精裝修，大投資。女兒出了個謎語，説有一動物，有碩大的體魄，鋒利的牙齒，鋭利的爪子，卻靠賣萌來生活。它是誰?

能是誰呀，人家是國寶，萬眾矚目的明星，和演藝明星一樣，是名人。名也是利，也是資源 。特別是領導重視的明星，更是國寶級的。 你造原子彈怎麼了?我有名，我會賣萌，我有顏值，不服?有啥服與不服的，這就是社會。

動物園還有許多遊戲設施，女兒還玩了大擺錘。驚魂未定的她一下襬錘，就大聲地説:”我要壓驚，吃火鍋去”。

真不知道，女人為什麼都愛吃火鍋。女兒一説，老婆連聲附和，倆人關係一下子親密起來，她們小跑地找了個樹蔭，勾肩搭背地翻看着手機，一致決定找成都最有名的火鍋店去吃。

又是有名，又要排隊。我們抽的是74號，叫號才叫到3號。漫長的等待中，我無聊地翻看着手機，她們已經去找她們另一個最愛—逛商場。

終於等到我們就餐了，女兒突然接到一個微信，她成都的同學約她。正點餐的她隨意地點了幾道菜，叫服務員趕快上。然後敷衍地嚐了幾口，説聲”好吃，好吃“，”我還有事，十點回來”，就小鳥一樣地飛走了。只留下我和妻子大眼瞪小眼地看着鳥飛的揚塵。再轉身看看翻滾的火鍋。

孩子大了，與我們相處的時間少了。愛，有時是惜憐，有時是放手。只有心中有情，眼中才有美景。

四 蜀南竹海

女兒喜歡自然景觀，聽説宜賓長寧的竹林遮天蔽日，流水五顏六色，風景很是怡人，我們於是決定，直奔長寧，去看蜀南竹海。

成都距竹海，三百多公里。下了高速後，再走四十多公里國道，就進入長寧縣，再走十公里，穿越竹林隧道，就進入景區。

先説説竹林隧道，首先這個名子就叫的十分熨切，很是恰切。公路兩邊，竹子聳立，在空中自然彎曲，形成穹形，連綿十幾公里，形成隧道的感覺。讓人有穿越的興奮。但這種穿越不是擺脱，是陶醉。《桃花扇》中有一句戲詞，”似曾夢中相識，但無緣相見，今日一睹芳容，令人流連忘返”。用在這裏，我覺得很合適。車行其間，斑駁的樹影，指間的微風，羞澀的陽光，還有一閃而過的車輛，真是舟行碧波上，人在畫中游。

進入景區，左邊指示是墨溪，右邊是忘憂谷。因為時間尚早，我們先去了墨溪。溪水，原本應是世間至淨至純之物，但這裏的溪水看上去是黑色的，捧在手上卻是無色的。淺色的山石，青色的苔蘚，黑色的溪水，還有山澗的飛瀑，此處此景，遠近高低，凹凸伸縮，釅淡深淺，相輔相成。掏出相機，拍出的肯定是一張漂亮的圖片。拿出筆墨，畫出的肯定是一幅美麗的丹青。

我查了一下，墨溪形成的原因是，由於經年溪水流過，巖石表面上長滿了黑灰色的地衣，使水看上去呈黑色，所以取名墨溪。禪語有言:見山是山，見水是水，又言，山亦非山，水亦非水。在這裏，水是水，水非水，混沌一體，莫衷一是。它們是曖昧?還是拒絕?是苟且?還是天成。佛曰:不可説。在這裏，沒有黑與白，沒有矛與盾，人之初，物之始，讓黑與白交匯，讓淨與濁融合，大象無形，滄海桑田，始終如初。

忘憂谷，一聽這個名子就能觸動人的神經。特別是它其中一處景點叫”九天滌塵”，這個名子起的令人浮想聯翩。”滌塵”雖是一個現代外來詞，但大家一看就明白詞意，好象這個詞已經存在了好久。”九天”當然是指瀑布。”九天滌塵”，這一中一外，一古一今，一儒一商的組合，亦莊亦諧，令人穿越。

當然，如果想”滌塵”，必須要”穿越”。假如能”穿越”，必定可”滌塵”。多麼美妙的想法。

有時，一個詞彙就會勾起人一片想法。因為這個詞彙它包含了許多場境，許多故事，許多願望，許多境界。它不僅僅是兩個或三個字，它是畫面，是訴説，是信念，是人生。是人，是事，是情，是夢。也許其中，有酸楚，有喜悦，有迷茫，有堅持。只有自己才能體味。

九天妨能滌塵，滌塵需上九天。多淺的道理，多酷的涅槃。

從忘憂谷出來，天色已晚，我們沿盤山路蜿蜒而上，夜宿於一家農家賓館。

夜裏，山裏很靜。我睡的很死，我累了。

五 徜徉竹林

竹林的清晨從雞鳴開始，不時還有旺旺的犬吠聲，哼哼的豬叫聲和撲撲的飛鳥聲。靜謐就這樣被打破。我們開始出動，沿着山路，徒步前往觀雲亭去看雲海。這裏的清晨，空氣清新，你能聞到泥土的氣味，潤潤的，鮮鮮的，涼涼的，順順的，瀰漫着親切和熟悉，讓人坦然又舒服。我不由地深深吸了幾口，讓清新的空氣在我體內流淌，盡力地吐出肺中的污氣，讓我體內的血紅細胞貪婪地吃飽，吃足這種美味。我腳步輕鬆，神清氣爽。

走在山路上，我覺得輕鬆，不僅是空氣，還包括心情。看着山民們日升而起，日落而息，簡簡單單，自得其樂，純純撲撲，十分逍遙。我不覺有點羨慕。羨慕他們的樂其所樂。突然我想自問，假如讓我常住這裏，我樂嗎?答案似乎不很肯定，不是這裏不好，是我不知，我樂在何?

信步于山水之間，我的視覺好象十分滿足，心情也好象很好，但總覺的有點飄，有點空。不知道是因為中年的焦慮，還是因為世故的沉淪。我老覺得總有一股莫名的障氣，滯氣，纏繞着、侵蝕着、籠罩着我。使我欲進而不能，欲退而心有不甘。我知道它是什麼，我也厭倦於它，但我卻不能不屈服於它，奉迎於它。有時，我會苦笑着説出它的名子，有時，我卻會沾沾自喜地感謝於它。有時，我是它的為虎作倀着。有時，我卻是它的刀下冤魂。我輕蔑又鄙視它的王者，但我卻不得不作它道貌岸然的粉絲。雖然我心裏不屑於它，但心裏也想成為它。我知道它的殘酷，也知道它的規則。我知道它的季節，也知道它的磋跎。生在塵世間，櫛風沐雨，樂難，真樂更難，拋繁就簡，入鄉隨俗，樂一件足矣。

羨慕歸羨慕，羨慕不等於現實，該幹嘛幹嘛。我長嘯一聲，繼續趕路。

翡翠長廊是竹海的另一個重要景點。長廊的路面是由紅磚鋪成，兩旁密集的老竹新篁彎曲，遮天蔽日。形成紅色地毯式的公路與綠色屏風般的.竹林交相輝映，秀麗壯美的長廊。這裏的竹子非常密集，非常挺拔，密疏有序，錯落有致。一棵棵竹子就象國旗護衞隊的戰士一樣，個個聳立，意氣昂揚。而其它景點的竹子卻象廣場的遊客一樣，高低胖瘦，錯綜凌亂。長廊竹林這種整齊劃一，井井有條的排列，看似有人工的痕跡，但卻顯得十分自然，使人不得不佩服人為的力量。……

蜀南，這裏敢稱竹海，是因為漫山都是竹子，連片成林，無邊無盡。這裏堪稱竹海，是因為，風起時，樹搖林動，綠色湧動，碧波盪漾，勝似大海。這裏真是竹海，竹筍，竹菌，全竹宴， 竹子養育了竹林人，以竹為業，以竹為生，情深似海。

蜀南竹海，名副其實。

因為女兒預定了六號的返程飛機，我們只好匆匆別過竹海，驅車直奔重慶。再見了，竹海。

六 情懷

巴蜀大地，麻辣舌尖。一路上，一直一個人睡在車後排的女兒，不知道什麼時間，將我從家裏帶來的蘋果，棗子及果脯吃去大半。到了重慶，她提出要吃串串。

重慶江北機場，可能是國內距市區最近的機場。下了機場高速，轉個盤道，就進入繁華的渝北城區。在市區找美食，就容易許多。

重慶的串串還真有特色，看上去紅紅火火，辣椒滿鍋，但吃上去一點都不辣。看上去滿鍋是油，釅濃稠粘，但吃上去一點都不膩。滾燙的油鍋，多樣的食材，飄香的味道，火鍋，挑戰視覺，滿足味覺，陶醉嗅覺。食者，三觀盡失，怎能不叫好。

女兒在福州上學，她説重慶的夜景很漂亮，很奢華，紙醉金迷。福州晚上卻燈光稀疏,很沉靜，很樸實。兩個城市，就象兩個性格迥異的人，一個張揚，一個沉穩，一個時髦，一個平實。差別很大。

凌晨六點，我們將女兒送上飛機。望着女兒的背影，再看看身邊墊着腳，張望的妻子，我問，去哪?一路上興致高昂的妻子，這時候一臉不高興，解脱而又沒落地説:”還能去哪?回。”

回就回，今天是六號，西安還有足球比賽。

上大學時，我喜歡足球，曾經是一名前腰。夏日的午後，在塵土飛揚的操場上，我經常揮汗如雨地奔跑，攔截，進攻，防守。足球。發泄着我青春的騷動，也排泄着我年少的迷茫。再後來，涉獵的項目發展到排球，枱球，羽毛球，乒乓球……幾年的大學生活，我一直在高強度的運動，別的同學在上課，我卻在看着自以為，以後能用上的閒書。別的同學在戀愛，我卻心猿意馬地冷嘲熱諷。時間很快，當同學們或躊躇滿志，或百感千愁地離開學校時，我也大腦一片空白，無牽無掛，毫無感覺地回到家鄉。

上班後，我很少觸摸足球，但足球比賽卻經常看。有段時間，我曾淡漠了足球，因為國家隊水平實在太差，與強隊實力差距太遠。距離讓人望而卻步，不抱幻想，看比賽就沒有了意義。再後來，外援的加入，恆大的崛起，彷彿讓人又看到希望。於是我重操舊業，關注起中國足球。

我是球迷，但不狂熱。我關注足球，因為它曾寄存了我的青春，我的騷動，我的澎湃，我的蹉跎……

説走就走，回西安!看球去。

有時，我都佩服自已，七百多公里，一個人開車，喝水抽煙，自娛自樂，傍晚我就回到西安。

離開重慶時，豔陽高照，輕衣薄衫。到西安時，秋雨綿綿，寒氣逼人。這就是差別，就如同中國足球，每次都是，開始時滿懷希望，結束時充滿失望，現實就是這樣，好高騖遠者一敗再敗。

這場比賽，要説是很好的機會，天時，地利，人和。應有俱有，目標也有。但就是因為不專注，放不下虛榮，沒有章法，幻想意外，一而再，再而三，失去好的機會。反過來，被別人搶得先機，一招斃命，讓自己落得，鬱鬱寡歡，抱憾終身。假如過幾年，或幾十年，才談到這場比賽，當日的參與者定唏噓不止，扼腕感慨。”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任你以夢為馬，還是指鹿為馬，那都是咋日黃花，一簾春夢。

比賽看完了，假日也快完了，休整一天，八號還要上班。雖然生活一直在苟且，但生命必須繼續，我還有家，還有親人，還有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人活着，需要一種情懷。

國慶七天樂，時光匆匆。我看到了什麼?成都的”慢”，竹海的”幽”，重慶的”眩”，……還有，還有什麼呢?好象看見的一切都是皮毛，我只是讓忙，麻痺住了心中的煩。讓視覺的悦樂，掩蓋住內心的焦慮。也許這是一種中年症，人皆有之，但我更明顯，更顯現。我極力想按壓自己，掩飾自己，但我能感到我的惶恐，我的煩躁。這是一個浮躁的社會，浮躁的人人不安，這是一個功利的社會，功利的個個自危。

我仰起頭，看看天，天高雲闊。我俯下身，看看地，廣袤無邊。天地之間，小小的我，何需迷茫。調整好自己的心態，知足常樂，見山樂山，遇水樂水，生活的簡單點，再簡單點。刪繁就簡，樂我所樂，從容而紳士地對待一切，是解脱，也是超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