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亮亮着優秀抒情散文

“姑姑，等。”這是一種鳥，稍比麻雀大，但叫聲裏，總有一種人情味。鄉下的這個年出奇的暖和，我時時都被樹上這種鳥吸引，三三兩兩飛來飛去，真不知道鳥的叫聲裏“姑姑”去了何方，我只知道我是在老母親的身邊。

天上，人間，今夕是何年？真諦，是團圓。可是，斑鳩似的“姑姑等”，不要淒涼的一聲聲呼喚，過去的故事裏，那是昨天，你們明明三五成羣歡樂在人間，有時雙雙在樹上秀着恩愛，應該早已忘卻去了天上的“姑姑”，有可能“姑姑”早已按部就班，在蓮花台上享受仙間的奏樂，吵鬧塵世的一隻鳥不能動了凡心。

只有在田間，在村野，在我鄉村的家裏，才能聽到純然乾淨的“姑姑等……等。”我始終覺得姑姑等就是農民，哀傷純然迷茫的叫聲中有種直抵骨髓的驚豔。我現在依然相信，相信農民有一種高貴的血統，清潔的脈流，樸素的筋骨。

我再次抬頭，仰望天空，這夜星星稀疏，月亮彎的`就像那時奶奶的眯眯眼，初春抓一把空氣擰擰，似乎滴答答的有水，那是我濕漉漉的思緒。白天“姑姑等”的叫聲，縈繞在我的耳畔，難以入眠，急急的重音裏拖尾的那個“等”，是等待又一個春光明媚嗎？我在問，問我自己，問清晨就會出現的姑姑等。

靈性的鳥，讓我把思緒掛滿樹梢晾乾，隨天上的白雲飄蕩，飄向那山花盛開的村莊。我知道了，“姑姑”就是那曾經和我一起打豬草的姑娘，而現在偎依在老屋門前，朦朧的眼裏盡是淒涼，誰會理解“姑姑等……等”的節拍裏，揉進一聲聲心碎，姑姑在等，等的是日落西山，爬出爬進……

山村，我來了，可是姑姑還在等，在場院裏的草垛旁，眼裏已經沒有了憂愁，只是陽婆給她暫時的舒服。我看見她，心上酸楚，有一種年齡相仿的哽咽。王梅，你是生在這個山村，嫁給這個山村，如今只有爬着活在這個山村，似乎與“姑姑等”的傳説不相匹配。

“姑姑等……等，姑姑等……等”，聲音悲切而低沉，似乎這裏面有故事。

相傳，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家只有兄妹兩個，從小沒爹沒孃，相依為命，兄妹倆靠放羊過日子，日子艱難但很開心。

但好景不長，長大的哥哥娶了一個惡毒的嫂子，嫂子以她為眼中釘，處處為難這個妹妹，從此他們太平快樂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妹妹早晚放羊，平時洗衣做飯，承包了家裏所有的活，還不能吃飽穿暖，也不能滿足惡毒的嫂子，她還嫌這個妹妹太清閒，想法設法刁難她。

有一天，嫂子拿出積攢的羊毛，告訴妹妹，放羊間隙紡線，妹妹沒有紡過羊毛絲線，也沒見過別人紡過線，但她還是滿口答應了。

晚上，一團團紡好的絲線整齊、均勻，顏色各異，而且嶄新如同新買的一樣，嫂子驚呆了，在沒有任何工具的情況下，能紡這麼好、一次能織這麼多的線她是頭一次見到，她怎麼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認為不是她完成的，不可能完成，是她偷的！但到哪兒去偷呢？她不相信，簡直不可相信！

第二日，她將更多的羊毛翻出來，親自要看看她是怎麼紡線的。當妹妹趕着羊羣，揹着羊毛上山以後，她小心的尾隨其後。只見羊羣在山上吃草，而小姑子卻在山坡上睡大覺，而路邊的小草如歡快的機器，舞動着輕盈快捷的身子在紡線，太意外、太驚奇了。

她趕緊以最快三步並作兩步的趕回家，忙將這個祕密告訴了自己丈夫，丈夫認為自己對這個妹妹瞭解的太少了，倆人商量保守祕密，並從今以後善待這個小姑子。

但好日子只過了三天，妹妹告訴哥嫂，説自己是天女下凡，在人間體驗生活已期滿，自己要走了，她是來告別的。哥嫂聽到這個消息，都依依不捨，未沒有好好善待妹妹而淚流滿面，一再挽留，執意要留，説着妹妹騰空而起，嫂子緊追不捨，便走邊喊“姑姑等、咕咕等”，最後她變成了一隻小鳥，懺悔並天天喊着“姑姑等、姑姑等”，以至後來演變成“咕咕等”。

故事只是故事，王梅的現實生活才是真實的，我真的想不通，人這一輩子，到了，到了這般年紀，圖啥，爬着走，為了活着，“人死為了瞎活着，現到世上哥摸着。”“姑”不是哥，也不是姐，一個鮮活的生命，實實在在在這個鄉村裏生活的人。

年，我沒有必要説些不痛快的事，我看到了，她是我的童年，也是我的半輩子，多半輩子，我不忍心，人，到底活着給了誰，爬着，王梅，沒兒沒女，丈夫早在五年前一次的意外去了西天，公婆已不在人世，那種眼神裏，只是瞅着太陽，爬出爬進，活着，一天天活着。

王梅，美麗的鄰居，可愛的姑娘，世上月亮圓了，慢慢才缺，我真不知道人一輩子走在這樣的路上，親人一個個離去，這村莊，就是，來了去了，一輩子沒有了笑和哭的地方，讓人不得不傷心而又留戀的家鄉。

王梅，一個讓人認定的地方，沒有條件，沒有要求，只是忍了，一再，二再，這樣的生活，那怕爬着，沒有怨恨，只求……

我，不能説什麼了，“姑姑等……等。”你在那兒，只是給人一種無言的憂愁，我這是在鄉村裏，在母親身邊，過年。

不由得，我是人，一個活在世上的人，王梅，你也過年嗎？過，日子已過，一年三百六十天，爬着過的，老公走了，沒有兒女，沒有公婆，到如今只有爬着走路，我和你是小時的玩伴，一起長大的鄰居。如今，你沒有走遠，現在也走不遠，只是政府給你的一個月的低保，活着……

太陽，月亮，山裏的“姑姑等。太陽升起，落下；月亮，升起，落下；一天。王梅，你現在圖求什麼？可能，也知道，這是家，家鄉。

紅燈籠，貼對聯，王梅知道，她也是高中生，八十年代的高中生。如今，有什麼？要什麼，沒什麼，只是為了活着，那怕爬着，生長的山村裏，月亮，只要亮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