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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見時難別亦難抒情散文

文學1.22W

我呆在我娘肚子裏的初期,感覺是舒坦安詳的。那時候的我,想吃吃想喝喝,偶爾還可以在寬敞的肚子裏翻翻跟頭遊游泳,各方面感覺都不錯。

相見時難別亦難抒情散文

我娘是個文人,她每次寫東西的時候,開頭一句,總愛説“時如飛梭”或“光陰似箭”或“時光荏苒”或“白駒過隙”等文縐縐的詞彙,一開始我不明白,直到有一天,俺聽俺爹對着我娘額頭上的皺紋感歎道:“哎,歲月真的是把殺豬刀啊”,我才漸漸琢磨出一些味兒來。

而我,正如我娘所言,感覺在她肚子裏還沒呆幾天,光陰就如箭一樣地飛去了五個月。而那時候的我,不知為何,突然長的越來越快,而我娘肚子裏的地盤,對我來説,就有些捉襟見肘。儘管常常聽見外面的人會對我娘説:“喲,肚子都這麼大了。”而且我娘晚上挺着個大大的肚皮,常常不知道是該選左側卧還是右側卧或者仰躺着,每天晚上,我娘準備睡覺的時候,總會顯得不知所措、左右為難。然而,對我來説,裏面的場地,卻明顯越來越窄小。

到了七個月以後,呆在娘肚子裏那日漸狹小的空間裏,我的腿腳就常常施展不開。有時我隨意打個哈欠,伸個懶腰,就會狠狠一腳直接踢的我孃的肚皮隆起。每逢這時候,我娘就喜悦地對我爹説:“瞧瞧,他動了,看他踢的多有力啊。”而我爹,就常常會將腦袋貼到我孃的肚皮上,隔着我孃的肚皮對我説:“小調皮,你使哪門子壞呢?”而我,覺得隔着肚皮説話這種遊戲太過小兒科,於是就往往調轉方向,去到肚皮裏的其他地方閒逛了,而我爹,在“熱臉貼了個冷屁股”後,也就悻悻走開。

我之所以不稀罕搭理我爹,一來覺得這種交流沒什麼趣味,另外一個原因,是因為我不喜歡我爹那滿臉的絡腮鬍,那亂蓬蓬的鬍子貼在我孃的肚皮上,讓我感覺不大爽。一直以來,我認為我孃的肚皮它是我的,我的呀!

這時候的我,胃口也變得有些大。有一天,我娘睡到後半夜,小腿抽筋將她疼醒。第二天我娘帶着我一起去了醫院,醫生聽後,笑笑地説:“沒事,你這個是因為缺鈣。”我娘鬱郁道:“那我的孩子,也一定會缺鈣的吧?”醫生説:“那不一定,孩子會直接從母體吸取養分,你之所以會缺鈣,很可能就是孩子把你體內的鈣吸收走了,而他吸走你的鈣後,就不見得會缺鈣了呢?”我娘聽醫生這麼説,臉上立馬盪漾起了一團喜色。

這時節的我,常常,喜歡故意逗我娘玩。趁她不注意的時候,踢打幾下,而我娘,則滿臉幸福地輕輕揉揉剛剛被我踢過的肚皮,嘴裏説:“這孩子,可真夠鬧騰。”而我,聽娘這樣説,則一個猛子,扎到孃的肚子深處,練習游泳去了。

預產期到了,我知道,我該跟我孃的肚皮説拜拜了。然而不知為啥,我卻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對我娘肚皮裏的這個世外桃源開始萬分留戀,所以,我也就慢悠悠地在我孃的肚子裏繼續多矇混了幾天,而我娘,也似乎對我和她的這種親密無間,有些戀戀不捨。

當然關於這個問題,我孃的想法只是我的猜測。因為有一天,我跟着我娘去到了她的一個朋友家,她的朋友剛剛分娩,我娘去看望,對那位產婦阿姨説:“生出來多好啊,走路睡覺的時候,就輕鬆了啊。”然而那位阿姨卻對我娘説:“我跟你説啊,別盼着他早出來,出來以後,比懷孕的時候還要狼狽呢。”我娘聽後,會心的笑了。她笑了後,我就搞不明白,她到底是盼着我早些出來還是更希望我多在她的肚皮裏逗留幾天。

儘管我是一個善解人意的小孩,儘管我怕我出來後會累着我娘。但我孃的屋子對我來説,確實越來越小,而我呆在裏面,也已經漸漸感到呼吸不暢。終於有一天,我們娘倆同時感到非常不爽,於是,我們就一同被送進了醫院,而我娘被分配的牀位,叫做二牀。

我們娘倆呆的病房不算大,裏面總共住了三個人。這三個女人,個個驕傲的挺着大肚皮,搖搖擺擺地在病房晃盪着。

一號牀的阿姨,率先將孩子生了出來,是個男孩。那孩子身材瘦小,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阿姨因為生了男孩,婆婆每天變着花樣給她送好吃的,而她,也吃的心安理得。不幸的是,那孩子生下來沒幾天,卻被發現患有生理性黃疸,於是趕緊將他跟母親分開,單獨送往治療的病房。

為着這個病,一牀的那位阿姨,沒少掉眼淚,好像孩子患病,責任全在她身上一樣。自然,病房裏的病友,沒少安慰她,大家説這是個小病,讓她不要過分擔心。

果然,後來聽説,小哥哥的病情,一天天好轉起來,阿姨的臉上,也逐漸重新綻放出笑顏。

三牀的阿姨,是個話嘮,不知為何,躺在病牀上的她,興奮的緊。於是,她常常通宵達旦的聊天,給大家講她懷孕期間的各種奇聞怪談,講她懷孕時候的胃口有多麼的大。她説起話來,語速很快,而她的故事,又個個好玩,所以,病房裏的.幾個人,常常笑成一團。她的孩子早產了一個月,結果出來一秤,切,八斤四兩,而我,在我孃的肚子裏多賴了半個月,也才六斤六兩。

我從我孃的肚子裏出來後,護士就把我抱走了,將我帶到一個陌生的房間。我進去一看,天哪,四周全是跟我一樣臉蛋通紅、赤身裸體,渾身皺巴看起來像醜陋的小老頭一樣的各色小孩。

有一個早產兒,剛生下來後就呼吸緊張,護士趕緊將她放進一個單獨的房間,而我們大部分的孩子,就被幾個護士阿姨照看着,分頭在各自的嬰兒牀上睡覺或者玩耍。

話説這幾天為了衝出我孃的肚皮,委實有些勞累,所以我被護士阿姨扔上牀之後,就先不管不顧地昏睡了一程,然後就被護士抱起來,送到母親的身旁,説是讓她給我餵奶。母親看起來很羞澀,抱我的動作也很不流暢,倒是我,一點也不害臊地一把擒住她的乳頭,然後美美地開始砸吧起我的美味佳餚。

母親乳頭的第一滴奶水,不是乳白色,而是透明的淺黃色,姥姥説:“把這黃色的擠掉吧,擠掉後奶水就是白的了。”然而母親卻大搖其頭,説:“這是初乳,書上説了,初乳才最有營養呢,孩子吃了初乳,增加抗體,以後就會少得病呢。”

我聽了,覺得我娘説得有道理,同時心裏暗想,我以後也要多讀書多增長知識,要跟書裏的那些好老師多聊聊天。想到將來能有機會跟他們聊天,我不由心情振奮,於是在吃奶的時候,順勢揚起了自己的小腳丫,對着我孃的另一個乳頭,狠狠地蹬了一腳,我娘“哎呦”一聲後,帶着笑説:“瞧這孩子,多淘氣。”而我,吃着吃着,就開始犯困,於是就嘴裏含着孃的乳頭,睡着了。

護士將睡着了的我,又抱去了嬰兒房,等我醒來一看,娘不在身邊,就傷心的乾嚎了幾聲,護士象徵性地輕輕拍了我幾下,我也就見好就收的停止了無意義的乾嚎,然後轉動着我的小腦袋,跟鄰牀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咿咿呀呀地聊起了閒天。

一牀的小哥哥,生理性黃疸已經好轉,所以如今的他,就睡在我的牀邊,他見我在眨巴着眼睛看他,就歎了一口氣,愁眉苦臉地説:“哎,咋辦呀,俺爹孃本來就沒錢,如今再加上我患病的花費,真是難為他們了。”見我迷惑不解,他又説:“本來,我已經可以出院了,但因為我爹錢沒籌夠,所以醫院不讓走,但是呆在這裏時間越久,花費也會越大的呀。”

聽了小哥哥這番話,第二次我被護士抱去吃我娘奶的時候,就留心多看了一牀的阿姨好幾眼,果然,阿姨的臉,也陰雲密佈着。

我娘也沒有錢,但我娘是公家人,所以她住院的費用,能夠報銷。三牀阿姨家庭條件好,整天好吃好喝的多得吃不完,而俺娘,每天只從醫院走廊買回來一些簡單的飯,畢竟,吃飯的錢,沒有人報銷的呀。

三牀那個早產的胖丫頭,跟她娘一樣,是個小話嘮。只要醒着,她就在我的耳邊使勁嘮叨,她説她娘太貪吃了,整天大魚大肉;她説她娘吃得東西,快把她出來之前呆的地方都要塞滿;她説本來她還不到出來的時間,但是她孃的肚子裏,實在讓她憋悶的不行,於是她就像想要出殼的小雞一樣,整天在她孃的肚子裏叨叨;她説外面的世界真精彩,她一點也不留戀她以前曾呆過的舊宮殿。

過了幾天,一牀哥哥的爹湊夠了錢,於是就被他娘抱着,坐着他爹蹬着的人力三輪車回家了;又過了幾天,三牀的妹妹,被她爸爸開來的小卧車接走了,而我,則坐着娘單位派來的小汽車,回到了我跟我娘已經住過十個月的窄小不透風而我卻萬分喜歡的半間小平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