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文學吧

位置:首頁 > 範文 > 文學

莫爾道嘎的綠色散文

文學7.78K

題記:在綠色的圍困中,走了許久,才到莫爾道嘎;在綠色的包圍中,走了許久,還在莫爾道嘎;在綠色的追擊中,走了許久,才離開莫爾道嘎。

莫爾道嘎的綠色散文

一掠而過,沉如海重如山的綠

從坦蕩如砥的草原出發,向逐漸起伏的地平線進發——那裏是呼倫貝爾草原與大興安嶺的過渡地帶。

雨,應是最有耐力的馬拉松運動員,時大時小,時急時緩,彷彿有一位音樂造詣極高的大師在控制着節奏,而且讓你有一種説不出的舒服,和周圍的環境契合,和你的心境暗合。窗外的雨可能被施加了某種魔法,不再透明,不再晶瑩,它慢慢變了顏色——那種有催眠效果的濃重的綠色。

漸漸的,如綠毯、如綠煙的草原淡了、遠了,有高度的立體的山多了起來,而且越來越近、越來越多;漸漸的,那羣山又遠了、少了、直至都不見了,滿眼都是或深或淺的綠色的葉、綠色的樹、綠色的林,最後只有一片片、一團團滴着八月雨水的綠色;漸漸的,那綠色最初確是看得見的顏色,但那“綠”慢慢不再是一種顏色,而變成一種實質的物質,如山、如海,壓過來。

黑色泛着微弱光亮的林間公路就是唯一的導航。車變成了船,人變成了魚,但人卻沒有魚的淡定。時而衝上浪尖,時而跌到谷底。慌亂地在綠色的海浪中,顛簸;無力地在洶湧的肆虐的無邊無際的綠色海浪中,沉浮。

綠色的牆,兩側,後面,前方,都是綠色的、長無盡頭的、密不透風的牆。路邊綠色的長牆偶爾還探出沒輕沒重的手敲一敲車窗,嚇你一跳,然後再極快地把手縮回到牆裏。

向前,向前,繼續向前。雨就是綠色的鞭子,不停地落下,不停地催促。前面就是牆啊,十多米高,雖邊緣高低不齊,但看着特別厚實。我們的車子像一頭被調動起情緒的鬥牛,低吼着衝上去,低着頭撞過去。不想就在即將接觸的一剎那,綠色的牆優雅地一躲,就閃出一線窄窄的路,前方又見一段可騰挪的空間。車撲了一個空。然後,車與牆繼續醖釀下一次衝撞、下一次躲閃。

汽車在前面攻城略地,所向披靡,牆在後面步步為營,收復失地。鋼鐵怪獸繼續衝鋒,剛氣喘吁吁衝出一條細線一樣脆弱的路,後面如山如海的綠就如影隨形地掩殺過來,似乎要把我們拽住,再一股腦的塞進那堵巨大的牆體深處。於是,我們繼續衝鋒,繼續潰逃……

我不知道要攀登上多高的峯巔,才能掙脱這沉如海、重如山的綠色的擁擠和窒息——我們還有這種機會嗎?

林中,邂逅一位聞香的老人

森林不止是能用眼睛看的,它也是可以用鼻子聞的,尤其是這片北中國最後的寒温帶明亮針葉原始森林。

來時雖然一路都在森林中行進,但由於是窩在窗門緊閉的車裏,故對森林的一切感覺都只能來源於眼看所得。那感覺並不是特別美妙,就像一部非常精彩的電影在你面前徐徐展開,畫面豐富,神韻畢呈,但很遺憾——這是一部默片,總感覺美中不足。

打開車門,只是把頭剛湊到門口,一股幻想已久卻又久久不得的味道便撲面而來。顧不得笑話自己和別人了,一路慢慢地走,一路做大狗抽動鼻子的動作,深深地吸上一大口森林的味道,然後再緩緩吐出,循環往復,樂不知倦,樂不覺厭。總以為自己是一個淡泊的人,現在才知道自己也是很貪婪的傢伙啊。

雨後森林的味道,真是美妙,透出陣陣沁人心脾的芳香:空氣濕潤的清香、落葉松醒腦的清香、白樺樹淡甜的清香、興安杜鵑幽柔的清香、柞樹若有若無的清香、不知名野花有影可見卻又不可名狀的清香、無名小草無跡可尋卻又無處不在的清香,我甚至覺得每一塊山石、每一片苔蘚、每一根朽木、每一處泥土、每一條溪水,都散發着迷死人不償命的芳香,似乎森林裏的一切都被最環保的天然香料浸泡過、洗滌過,一切不屬於森林裏的怪味、異味通通灰飛煙滅。在城市裏能夠聞到這其中一種味道就了不得了,何況是幾種、幾十種、幾百種香味湧過來供我享用。那還客氣什麼,敞開地洗洗我們已被汽車尾氣薰得辨不清香臭的鼻子吧,洗洗我們已經被濃煙污染得乾癟的肺吧,洗洗我們已經被得失瑣碎堵塞的心吧,洗洗我們已經被霧霾遮蓋住的眼睛吧——用混合着無數負氧離子的世界上最名貴的天然香料。

那味道不只是香,還隱約有點家的味道,説不清道不明,可就是讓你熟悉,讓你舒服,讓你迷戀。那一刻,我有點明白為什麼説人是從森林裏的猴子進化來的了,也許我現在對森林味道的痴迷,就是幾十萬年前祖先留給我的久遠記憶吧。

遊人如織卻沒鬧出鼎沸喧囂的噪音,在今天的國內旅遊大潮中也算一景緻、一奇觀了。為保護植被免於被踩踏,也為方便遊人,森林中除了山中公路、自然砂石路外,還鋪設了蜿蜒曲折的林間木質棧道。人們都沉醉期間,幽靜的林中、樹下到處是三三兩兩的平息靜氣的訪客,偶爾才響起幾聲清脆的拍照快門聲和讚歎驚喜的嘖嘖聲。

遠遠的就望見一個行為怪異的遊客,移動得極緩慢,幾乎每一棵樹前都要停下一會兒。若是單純的駐足欣賞每一棵樹的風姿也不會引起我的詫異,因距離較遠的緣故,只能望見一個不清晰的影子,那個人一會兒似乎在摟抱自己近前的樹,一會兒又像親吻樹,這我還真是第一次遇見。於是,我就慢慢向前踱行,一點一點裝作若無其事地向那個怪客靠近。近了,近了,終於看清楚了,我卻忍不住笑了,而且還得忍住、掩飾,免得失禮。

“怪客”肯定是一個極喜愛樹的人。那是一位年近花甲的老婆婆,精神矍鑠,腿腳靈活,周身上下收拾得乾淨利索,還透出一股老知識分子特有的氣質。老人家對四周的樹特別感興趣,每走到一棵樹前都要站下,雙手輕輕撫住樹身,不管是松樹、樺樹通通一視同仁。只見她把頭湊過去,鼻子幾乎都要貼到樹身了,深深地有節奏地抽動着鼻子,一會兒陶醉地閉上眼睛細品,一會兒撫着樹不停轉動着靈活如少女的眼睛,好像在分辨着眼前這棵樹的味道與上一棵樹有什麼不同。看得出來,老人對有些樹的味道特別滿意,聞了又聞,嗅了又嗅,離開前還戀戀不捨地讚歎着:“香,真香……”見我像一隻呆頭呆腦似的鵝盯着她看,老人家朝我揮揮手,莞爾一笑,邁動着輕盈的步子向下一棵她中意的樹走過去。

我也學着老人家的樣子,笨拙地抓住眼前一棵落葉松,深呼吸,松樹特有的醒神的芳香直衝腦門:“啊,香,真香!”

噗,噗噗,不想我笨拙的讚美卻驚起一隻不知名的大鳥,頭也不回地投向更深的密林深處。

留點懸念,我沒和那些落葉松合影

一木名樹,雙木作林,三木為森。再多呢?中國傳統上是一種“寫意”的文化或文明,意思到了即可,再多就是累贅了。我也算識得幾個漢字,自然也深受這種影響。許多人一聽要進原始森林,頭腦中立刻展開一幅樹挨樹、樹擠樹,密不透風、難見天日的畫面。也許那是熱帶雨林吧,北方寒温帶的針葉原始森林卻未必是這樣。

進了莫爾道嘎的林子裏果真如此。林子裏以落葉松為主,間或能見到幾棵白樺樹,就像在內地看見穿民族服裝的少數民族一樣,稀奇的很。沒有想象中的鬆海深深,也聽不到松濤陣陣,落葉松們疏落有致,每一棵樹都與周圍的樹保持着三五米或更遠的距離,因此整個林中雖四周都是樹,但身處期間一點也不覺得擁擠。人與人、樹與樹、人與樹之間還是保持一定距離的好,否則一旦侵入對方能接受的“安全距離”,雙方都會不舒服。可如何把握這個尺度卻是一個大學問,這裏的落葉松們顯然已經掌握了其中的訣竅,每一棵樹之間的距離都讓人覺得舒適。

既然留下恰到好處的空間,陽光也就應邀而至,從雨後洗完澡的藍天裏灑下來,每一棵樹的樹梢、樹身、樹根都沐浴在金色的陽光裏,每一棵樹周圍的草叢、野花也抬着頭,眯着眼,愜意地享受着明媚柔和的陽光。“空山不見人,但聞鳥語響”是有出世之想的古人的逸趣,現代有這種思想和這種環境的人與地方都不多了,但這並不妨礙我們這些俗人追慕古人:閉眼,傾聽。等自己的心經過洗滌後真的靜下來,再慢慢在林中草畔踱步,景緻還是剛才的景緻,可感覺卻似乎有了改觀,看什麼都通透,聽什麼都清亮,聞什麼都自然。由此可見,再美的風景也要有相應的心境才好,要不就免不了入寶山空手而歸的遺憾了。

就靜靜地在林中慢走,遇有高崗處就停一停站一站,向稍遠處的林中眺望一會兒,這時再和剛才與樹比肩的情景比較,可能那感覺又有所不同。落葉松們是一個大大的羣落,遠處看它們也不顯擁擠,彼此之間的相互距離顯示出一種和諧與默契,近處看每一棵樹又是實實在在的絕對獨立個體,不羈不絆,不牽不連。這個發現倒是有些嚼頭了。看着陽光中一棵棵纖毫畢現的樹,看着一隻只鳥在林中也能沾滿陽光的金粉飛過,我終於明白為什麼這片原始針葉林的前面要加“明亮”倆個字了——彼此都給對方留足獨處空間和發展空間,大家就可以不搶不奪和諧地共同享有頭頂的陽光。

落葉松是我較常見的一種樹,但以往看見的多是在城市綠化帶裏的迎賓裝飾樹,或是在公路、鐵路沿線的防護林帶中,一般規模不大、樹也不多,即使作為防護林規模較大印象也不是很深。現在我看見了自然狀態下的落葉松,不但規模大,而且很隨意,這讓我欣喜、舒服。曾有資料説落葉松的樹根扎入泥土中並不是很深,但它們地下的根系卻盤根錯節,彼此之間以此相互溝通交流和相互支持,故而屹立不動,這也許是另一種對獨立與合作關係的解讀吧。眼前的和我一路走來見過的落葉松或粗,或細,風姿各有不同。也許我們沒有深入到更深的密林深處的緣故,沒有看見幾棵特別粗壯的,更多的應是落葉松中翩翩少年,如箭,如竹,纖細卻又直入頭頂的藍天。少年自然有少年的`氣象,一個個不彎腰、不駝背、不低頭,留下欣欣然的深刻印象。落葉松是一年一落葉的松樹,少年如此,中年和老年依然如此,這就很難得了。“大雪壓青松,青松挺且直。預知鬆高潔,待到雪化時”一詩很有名,估計説的並不是落葉松,但落葉松依然具有詩中所推崇的風骨氣節。單是在任何壓力下都不彎腰、不駝背、不低頭,在任何情形下都不動搖、不盲從,我們有幾人能做到?

身邊不時有人拍照,有自己動手自拍的,也有請別人幫忙的,主題之一就是和這些樹中的美少年合影留念。我也想,但只是隨意地自拍了幾張,圖片裏有我,也有筆直向天的落葉松,可我沒有直接與它們合影。我覺得還是等自己的年輪再多些同心圓,且始終如它們一樣不彎腰、不駝背、不低頭時,再來與這些如箭如竹的樹們合影吧,那樣也許更合適些。

一截雷擊木和一堆癭木

山不在高,有綠則名;林不在奇,有綠則靈。莫爾道嘎有我國北方最後一片明亮針葉原始森林,而且面積達到53萬公頃,所以當地人引以為豪,越來越多的外地人也慢慢了解了這一片偏遠的淨土。到了這裏,大家習慣性的動作就是深呼吸,直至過足癮後呼吸才逐漸恢復正常。

循林間公路前行,途中路邊有一景點,名曰“雷擊木”。其實就是一根樹齡達三百多年的樟子鬆被天雷擊中,眾人以為神奇,故闢為一個小景點,但圍觀者卻甚眾。我也好奇,便簡略瀏覽一番。

一根雷擊木卻是置於兩處。一處是仍在它原來生長的那片山坡,但卻只有一半的空心枯木面目猙獰地杵在那裏,樹身還被纏滿了象徵吉祥的青色綢帶。另一端橫卧於道旁,長約有三四米,直徑大概一米左右。旁有銘牌,先是引經據典“木秀於林,雷必擊之”, 後介紹此雷擊木具有“辟邪”、“壓驚”之功效,並説“它不是為雷擊而生,而是為愛、為生命的傳承而生”。呵呵,這倒是一句實在話,樹也好,人也罷,誰也不希望自己遭雷劈吧。其餘的話,我就當是笑談了。不知道是不是“辟邪”、“壓驚”功效介紹的效果,許多人圍觀着橫卧的雷擊木。近前一看,莫名驚詫:樹身有些地方似乎被刀削斧砍過,凹下約兩三釐米深,旁邊都是深重的舊色,唯有這些地方顯露出新鮮的木茬。不由一愣,誰搞的破壞?卻見近旁幾個遊客伸出手用指甲摳動樹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終於摳起一塊木片,紛紛如獲至寶地往懷裏揣。一邊揣一邊嘟囔着“這東西可辟邪啊……”,我不禁啞然失笑,這樹若真辟邪,豈會自己遭天雷劈打?旁邊的人見有先行者得利,也躍躍欲試。我真看不下去了,就説了上述的話,並開玩笑説:“倒是網上説的那些屢遭雷劈而大難不死的人,可能真有些‘辟邪’、‘壓驚’的可能啊……”聽我這樣説,那幾個人不知是覺得我説的有道理,還是不好意思,就縮回了準備給那可憐的雷擊木“扒皮摳肉”的手。

古時有“凡有井水處皆能歌‘柳詞’”的典故,今現“凡有遊人處皆能聽聞叫賣聲”的常態。遊覽森林勝景時,不時可見販賣各種稀奇古怪東西的人,其中販賣“樹瘤”的就比較多。這個東西我倒是瞭解一點,所謂“樹瘤”者,學名“癭木”,亦稱“影木”, 是特指木質紋理特徵,並不專指某一種木材,而是泛指所有長有結疤的樹木。“癭結”多生在樹腰或樹根處,是樹木病態增生的結果。由於此處木材紋理特殊,效果奇異,歷來受到人們所喜愛,成為傢俱製作裝飾中首選的材料。《格古要論?異木論》癭木條載:“癭木出遼東、山西,樹之癭有樺樹癭,花細可愛,少有大者;柏樹癭,花大而粗,蓋樹之生瘤者也。國北有癭子木,多是楊柳木,有紋而堅硬,好做馬鞍鞽子。”

相信販賣者口中所説的“樹瘤”應為當地土語,但是倒也貼切。兜售者唯恐我不識貨,説這就是一些樹“癌變”的結果,稀奇的很。他這一説,更增加了我心中的惡感,也許這樹瘤製成器物確實有一種美感,但畢竟是一種病態的產物。世間健康正常的事物何其多,偏以這種病變物為審美取向,難道果真是物以稀為貴嗎?(文/唐明)

標籤:莫爾 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