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照影歸散文

佇立在校園的湖畔邊，等待着歸燕的翩躚掠影，嗅聞着又一個春季的繁起蕃長。心香浮動，不是月的黃昏，而是絲絲縷縷的思念與感懷，曾經的音容笑貌在腦海的滌盪中或深或淺地清晰，那些曾讓我與我所駐足的、依戀的山師校園，在熙熙攘攘的鬧市中驀然回首的良師，都在記憶的湖面上飛歸。

夢開始的地方，總是氤氲着太多的迷霧。初入高中時，一切都是嶄新的，空白的人生書頁有着太多的期待。更讓人興奮的是我的高中是剛剛建成的新校，未曾有學子踏足的聖地，剛剛畢業踏上講台的老師，全是一個個開始。而此時大學那綽約的身影已是不遠的憧憬，在輕快地步履裏，在香甜的夢裏，而那個象牙塔的容顏卻總也不清晰，我的“伊甸園”究竟在哪裏？每次的詢問，都是一個既激動又緊張的微笑。

隨着一聲聲上課鈴的鳴響，我迎來了我高中的第一位數學老師，也第一次地楚地記住了山東師範大學。我的數學老師姓馬名林業，我直到現在也不知道他是我哪一屆的校友，他又在哪個學院就讀什麼專業，只是我清楚地記得他的樣子，他的話語，還有我們那一個班和他共同經歷的風雨。馬老師是個“小巧玲瓏”的男老師，語速很快就像蹦豆一樣，他最喜歡的課外話題就是山師校園。記得他曾經在夏日的午後，很是神往地告訴我們，山師校園裏的樹婆娑茂盛，可謂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能遮蔽整條道路，夏天密得透不出一點兒陽光，只是鳥糞也頗豐。當時聽來真的想一睹為快。然而學習的日子裏不只是歡笑，也許是因為我們初生牛犢不知道高中學習的深淺，也許是老師初上講台授課缺乏經驗，總之，在第一次年級統考中我們的數學成績一塌糊塗，倒數第一名，平均分未及格。那時的天空是灰暗的.，壓得人窒息，馬老師做考試總結，他走上講台説的第一番話，是向我們道歉，他告訴我們，學高為師，身正為範，考試得失敗是他的責任。然後他在黑板上寫下一個大大的“禪”字説，很多事情都是要悟的，最後讓我們自己寫總結。記得當時的我心裏除了愧疚更多的是不服氣，雖然我的試卷上赫然寫着四十七分。我的總結裏充滿的是激越是自信，只是我手寫我心。沒有料到的是馬老師在課堂上對我説，謝謝你，你以一個學生的自信激發了一個老師的信心，我相信憑着這份自信，你定會有一個美好的將來。當時的我根本沒有想過去印證老師的預言，只是有一份對於理解的欣慰和沒有違背本心的坦然。現在想來，我以後的選擇，以後在求索的道路上所走出的每一步無不在潛意識裏受着馬老師那番話的激勵。也正是從馬老師開始我模糊的看到了山師那一抹倩麗的影。

若馬林業老師是我在尋覓象牙塔的道路上那獨上高樓的啟蒙者，那我高三的歷史老師則是第二位走進我夢境的引路人，她便是高小興老師。起初我並不知道高老師是山師畢業的老師。只是覺得她總有些與眾不同。我一直是個喜歡鑽牛角尖的學生，總有一堆不着邊際的問題，在當時的大學聯考壓力下、緊張的學習氛圍中，大多數老師都會對我説，這不是重點沒必要深究。但只有高小興老師從沒有這樣和我説過，無論我的問題多麼不合常規，她總是竭盡所能幫我解決，我至今還記得她借給我的那一本本發黃的教參、教科書的味道，那種讚許的信任和鼓勵：“這麼喜歡鑽研，將來可以考研究生啊。”於是我便成了高老師辦公室的常客。每次去，不管什麼時候，高老師總是在埋頭備課寫材料，無論旁邊有多少老師在熱火朝天地聊天拉家常。她剛剛過了而立之年，作為一個女老師仍應是愛打扮的年紀，然而桌上除了一排按年份排列的整齊的歷史資料，絕無其他。生活上嚴謹認真，教學中更是如此，在我的記憶裏她的板書從來都是娟秀的，思路條理而清晰，帶病上課亦是如此，沒有落過一節課。也許這些是好多老師身上的共性，然而高老師卻給我留下了最為深刻的印象，因為迄今為止在我的求學生涯中，她做的最好，也最讓我敬佩。在那時我從不曾想過將來要考師範院校，更不曾想過去做一名老師。直到有一天，一位同學在黑板上板書做習題，高老師對她説，板書這麼漂亮，將來可以考山師做老師啊。記得那位年少輕狂的同學很驕傲地説，我才不去山師呢。高老師那晶晶亮的大眼睛裏掠過一絲羞赧，她微微扶了扶眼睛輕輕地説，山師很好啊，那是我的母校。就是這樣的神情和這樣一句話語，讓當時一直旁觀的我又一次牢牢地記住了山師，也許是因為高小興老師那嚴謹負責的工作作風和謙遜温和的個人風格，也許是因為馬老師和高老師那共同的對山師的深情和依戀。那時我一直在想，山師到底有什麼魅力讓他們如此的懷念，有機會我一定要到山師一探究竟。

大學聯考的腳步由漸漸清晰到漸行漸遠，並未失利的我卻毅然選擇了復讀，僅僅因為自己內心最隱祕處的一份茫然，我的象牙塔在哪裏，我要何去何從，人生的無數種可能我要怎麼去實現。現實的時針隨着分秒旋轉，我的高四不是死水微瀾而是看似平靜下的驚濤駭浪，然而在這一年我最大的收穫卻是心如止水的安寧，那份茫然在混沌間輕舞飛揚，一晃而逝。宛若那燈火繽紛中的驀然回首，零落處才有久覓的伊人。就在我的高四，我認識了周燕老師，她同樣是位歷史老師，同樣是從山師走出，走上講台。然而她與高小興老師卻有着迥異的教學風格和人格魅力。周燕老師總是迷糊的，迷糊的教學，迷糊的生活，迷糊的表情。每一堂課她都輕輕鬆鬆準備少量的講課內容，給我們留下大部分時間思考討論，而就在少量的講課內容中，她總是或多或少或深或淺地出點小錯誤，總是被同學們洋洋自得地發現指正，而她就捂着嘴不好意思地一笑了之。我們都覺得她像貓咪一樣慵懶，而且她那雙大眼睛閃亮亮的，有着貓眼的情狀。可是讓我們驚奇也欣慰的是我們的歷史成績都很好，於是大家就自我安慰似的堂而皇之地歸功於自己的努力。而周燕老師依舊是迷迷糊糊着上課，這讓我想到我的一位語文老師所説的話：真正的好老師就是以其昏昏使之昭昭。後來很自然地和周燕老師成了好朋友，這才更明白她那迷糊的意義，現在還記得她在辦公室裏和她六歲的兒子瞪眼睛玩，記得她從辦公室的窗口勾進那從樓上懸下來的小布偶而沾沾自喜，高興得手舞足蹈。後來上了大學的我再和周老師聯繫，每次通話她必然要慫恿我在大學裏一定要談一次戀愛，在她的人生哲學裏奮鬥從來就不曾苦澀，她很坦誠地對我説，我就喜歡活得簡單點。也許這就是所謂的難得糊塗，但周老師卻讓我明白了我茫然中的多慮。我的理想固然是高遠的，然而現實的境況讓我不得不妥協，於是我只能學習迷糊的處世之道，於是在大學聯考報志願時我坦然地填報了山師，山師並不是我夢寐以求的學府，但它卻是我實力所及的最理想化的目的地。

回望得太久，轉過頭來，原來我只不過在往昔生活了一瞬。看看現在，我已在我立足的土地上紮下根基，汲取了太多，也付出了太多，縱然沒有淚水，也早已愛得深沉。至今學習師範類專業的我還是沒有抱定為人師表的理想，因為有太多的期許，太多的願望，因為太過珍視，所以不敢靠近。但我慶幸我站在山師的校園中，成為它的一部分，現在的一部分，我感謝那些曾讓我選擇這方土地的人，那些在我記憶裏閃閃發光的良師。他們深刻地告訴我，這方土地有着怎樣的厚重與踏實，有着怎樣的師意芬芳，又有着怎樣的絢麗與多姿。

又是一個春天，桃李花開日，芳菲搖曳時，舞亂的紅影夢到了青葱的盛夏，在那裏，桃李不曾言語，只是蹊上的身影在眺望着，等待着。那年年綠了的春波，照到了一位位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