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變之榕唯美散文

榕樹，世界上樹冠最大的樹種，也是唯一能夠獨木成林的植物。在遊歷過南方列省後，榕樹就這樣長在了我的心裏。

除此之外，無論是在城市還是農村、山野還是田間、廣場還是校園、河道還是路邊，根似龍爪、冠如華蓋的榕樹既可遮陽又可避雨的綠色巨傘形象，也都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尤其是在南方農村的榕樹下，百姓們幾張桌椅支起的茶亭，茶壺碰撞茶碗的響聲和着樹上的蟬鳴，以及在榕樹枝椏間吊牀上酣睡的孩童，不僅能夠吸引三五成羣的遊客駐足，而且很容易讓人懷疑古代的南方人就是從榕樹上走下來的場景和感覺都久久難以忘懷。

儘管有幸一睹南國之榕的雄姿，但對於全世界已知的800多種榕樹來説，我知道這也只能算九牛一一毛一，更別説不同榕樹的風韻了。

其實同屬於榕屬植物的榕樹在成長過程中的差別是很大的：有的板根突出，有的氣根發達；也有的在幼苗階段呈附生植物，還有的能夠老莖生花。

然而，最讓我感興趣也是最難忘記的倒不是榕樹外表所呈現出的容貌特徵，而是這種植物在面對不同環境下，各自選擇的生長方式。正所謂"有多少種榕樹就有多少種變化，有什麼樣的環境就會有多少種選擇。"

如青果榕在叢林中只求積極向上，努力保持自己軀幹的挺拔與筆直，絕不因橫向發展而"為五斗米折腰"；歪葉榕在身材高大的`胞兄面前確實顯得"能屈能伸"，寧可讓自己長成了灌木狀也在所不惜；而爬藤榕則更能放下一身段，乾脆匍匐於地與雜草和苔蘚為伍。

只是這些具有千變之能的榕樹至今都很讓我糾結。因為，我越來越感覺到榕樹就像人類，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人如榕樹還是榕樹似人？

那是在福建省永春縣橫口鄉的船尾巖，我看到了一棵生長在巖外的峭壁上、樹齡已達700多歲的大榕樹，頓生敬仰之情。在人們無不擔心古榕隨時會被大風吹倒時，我知道這棵大樹的鬚根一定會如仙人垂髮般鑽入了崖縫，而且樹冠有多大，樹根也會扎多遠。實際上，稍有常識的人只要看看露出石面長達20多公尺、厚達20多釐米的"板根"就能知道，這棵榕樹的生命力該有多麼頑強？！

就我所知，作為熱帶植物的榕樹是很有個性的，一般情況下是決不允許他人隨意改變自己的生活習性的。

比方説榕樹寧可在南方被人異化改造，也不肯去北方居住。在我國江西省的吉安市以北就看不到榕樹了，因為過了吉安榕樹就難以成活，所以也有了"榕不過吉"之説。

事實上，在近乎同一片藍天之下的福建省漳州市，素有冠大幹遒的榕樹就被當地通過人工培育，形成了形態各異、不同規格和風格的盆景，成了人們的擺設或裝飾。當長期被人控制樹幹和樹枝發育僅讓根塊瘋長後，這種榕樹還個個樹模樹樣，彷彿也生活的有滋有味。

我讚美榕樹的生命力，但實在無法理解其無與倫比的可塑性。面對盆景式榕樹，我的內心總是禁不住一次次地發問：這還是榕樹嗎？為什麼同一植物，樹與樹的差別居然會有這麼巨大呢？

應該説，榕樹是一種比較高尚的植物。作為常綠喬木，榕樹除了大多被栽種於人行道外，還往往會與一些人工建築融為一體，並因了這些建築的不同，形成榕蔭廣場、榕蔭小橋、榕蔭渡口、榕蔭戲台、榕蔭亭榭等，為人類造福。

或許榕樹的"榕"本身就是由"容"字融化過來的，所以榕樹始終能夠給人以大肚能容的形象，給人以海納百川的意藴。也因此，我在南方旅行時都會對榕樹高看一眼，厚愛一層。

去年，我在廣西楊朔月亮山景區拜見了那顆1500歲的古榕後，回家還特意撰寫了《千年古榕下的敬仰》一文，以表達對古榕歷經千年風霜而不倒的敬佩與仰慕。其實，類似於月亮山古榕的美傳有很多很多。

這不，在廣東省新會縣環城鄉天馬河邊的河心沙洲上，就有一株具有500年曆史的榕樹。這棵榕樹是一顆在河中漂流的榕苗被擋在沙洲長成的，現在樹冠覆蓋面積已經接近10000平方米。這顆樹不僅冠大幹粗、枝葉繁茂，而且干支氣根飄垂，落地生根，形成了"獨木成林"的景觀。

榕樹成林後，慢慢地吸引了成千上萬只白鶴、麻鶴、灰鶴等鳥類前來棲息，使這裏儼然成了一座鳥林或者是鳥島。1933年，著名作家巴金來到這裏遊覽後有感而發，寫出了膾炙人口的散文——《鳥的天堂》。如今，這裏已經成了有名的旅遊勝地。

睹景生情，我不禁想起了宋人李彌遜《蝶戀花》中的詞句："百疊青山江一縷，千里人家，路繞南台去。榕葉滿川飛白鷺，疏簾半卷黃昏雨。樓閣崢嶸天尺五，荷芰風清，習習消袢暑。老子人間無著處，一尊來作橫山主"。

當然，世界上最大的榕樹不在廣東，也不在我國，而是在孟加拉國的熱帶雨林之中。據説這棵榕樹已經有900多年的歷史，樹高達40公尺，樹冠投影面積超過了10000多平方米，曾容納一支數千人的軍隊在樹下納涼。

更為壯觀的是，從這顆樹的樹枝向下垂掛的"氣根"多達4000餘條,落地入土後成為"支柱根"。當這些"支柱根"從土壤中吸取了水分和營養後，又不斷地長大和變一粗，像一顆顆筆直的大樹，形成了真正的"榕樹森林"天下奇景。

可惜，這棵異國古榕的故事都只是聽説。但不論古今中外，我感覺榕樹給人的印象多是奉獻，正面而且陽光。

然而事物沒有絕對，有一種榕樹就顛覆了在人們心目中美好的形象。這種榕樹以絞殺為生，因此也被人們命名為"絞殺榕"。

這種絞殺榕在我國的雲南省西雙版納熱帶森林中就有。其中，有一顆絞殺榕就是專為遊客參觀的"樣板樹"。這顆絞殺榕在我看來很像鏤空了的大花瓶，中間全是空的，原來被它寄生的大樹連影子都沒了。但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好像毫無半點罪惡之感，依然高揚着頭顱，絲毫無視遊人的指責與謾罵。

沒有人知道這棵絞殺榕的種一子是哪一年被哪隻鳥兒帶到被絞死的寄主樹上的。但可以推測的是，找到寄主後，這粒樹種便開始萌發且長出了不定根。隨着樹幹的不斷長大，它的不定根開始互相交叉、融合，並和枝條一起慢慢將寄主樹包住勒緊。當絞殺榕的根和莖完全包住寄主樹以後，被牢牢捆住的寄主樹便因缺少營養而死去。

我曾想象過這並非絞殺榕的本意，甚至絞殺榕也會和我一樣的難過。因為，無論是同行的伴侶還是敵人，失去後都將不可能再生，因此就沒有必要選擇如此殘酷的生存方式。但現實證明：我的想法十二分的善良和天真。

於是，我開始無法判斷是寄主樹的慈悲，還是絞殺榕的殘毒？更不能斷定是人類給絞殺榕傳授了心法，還是絞殺榕啟迪了人類的心智？

但以我的閲歷和經歷，我深知我們人類中確有類似的"絞殺榕現象"！也就説有的人很像絞殺榕，會利用寄主樹的善良依附於身，並無聲地一吮一吸其體內的營養，讓自己根強軀壯和枝繁葉茂。最後，無情地過河拆橋。

我非常感謝自己的南方之旅！這不僅僅是讓我對榕樹有了深入的瞭解，極大的豐富了人生，更多的是能夠讓我一次次地將榕樹頑強生存和奉獻的精神注入血脈、銘刻心中，讓我生活得更加明白、更加淡定、更加充滿信心。

至於有的榕樹願當擺設，這隻能説是"人各有志"，由它而去；還有的榕樹恩將仇報，那正好提醒自己：生活中既要善良，還要有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