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白夜行》：關於生命 關於死亡

看完《白夜行》，只用了短短兩天的時間，如果細算下來，可能還不到一天的時間，並不是因為我看得快，而是不願意停下來，書頁不停地翻過一章又一章，腦海裏跟隨着書中的文字不斷地切換視角，心也跟着故事的進展變得極度敏感，每一個出現在亮司和雪穗身邊的人，都讓我感到不安與恐慌，而我的預感還真應驗了，這些人，幾乎都遇到了不幸，至少在我看來，那些都是無妄之災。

聊一下看完之後的心情吧，怎麼説呢，剛看完時並沒有太過強烈的情緒，因為結局讓我有些始料未及。然而，當我覺得，一切都已經結束了，心中一直緊繃着的弦卻沒有鬆懈，就那樣扯着，沒有悲傷，沒有疼痛，但就在那裏擱着，總是會去想，越是想，心裏就越難過，那種悲像是慢慢溢出來的，一點一點蠶食着心臟。

我想，更多的，是無奈吧。

二十年前，那把剪刀刺入了那個被他喚作“父親”的男人的心臟，二十年後，還是那一把銅剪刀，這回，送入了他自己的胸膛，也刺進我的心裏，這彷彿是上帝開的一個小小的玩笑，我沒有勇氣説這是因果報應，但我想上帝是這麼認為的，也這麼做了。

一直一直，這個人，這個叫亮司的男人，從來沒有在光明中行走，生命的謝幕，死神圓了他的心願，他在光明中死去，在那一片盛開的玫瑰紅中，我想，迎接他的，不會是天使。

先來説説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吧，我不知道日文和中文有多少差別，也不知道是否東野先生有意而為，就中文字面，亮，光明，光亮之意;司，有主管，操作之意;那麼，亮司，是否可以理解為主宰光明?雪穗曾對夏美説過，“我的天空裏沒有太陽，總是黑影，但並不暗，因為有東西代替了太陽。雖然沒有太陽那麼明亮，但對我來説已經足夠。憑藉着這份光，我便能把黑夜當成白天。”這段話，我讀了好幾遍，試圖將自己代入其中去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我想代替她心中太陽的，是亮司吧。想到這裏，忽然有些失落，給雪穗帶來光明的是這個被賦予“主宰光明”之名的男人，可他一生都是在無光中行走。

雪、穗，都是美好的東西，雪，是潔白的，然而，國小的時候這片雪便不再潔白了，被污染的，不僅僅是那一具軀體，更是一個人的靈魂。那樣的年齡，遇到那樣的事情，説實話，我不敢想象，一邊看的時候我一邊在猜想着雪穗小時候應該是遇到了些什麼事情才會有長大後的種種表現，唯獨沒有想到竟是這種事情。

一切罪惡的源頭，是大人們的齷蹉。

雪穗和亮司的一生，彷彿是在向社會，向人類進行的一場報復，他們聰明地利用着人性的弱點，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一次次地清除掉那些妨礙到他們的人，不僅很好地報復了那些人，還讓那些人對自己感激不盡，我在想，雪穗在看着那些自以為得到她垂憐的`人朝自己俯首時，心裏是否會有滿足感，是不是也能填補在童年時所失去的某些東西?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是無法修復的。

更何況，碎掉的是支撐生命的靈魂。

也許他們只是想要報復而已，簡單而純粹的目的。

雪穗和亮司，正如笹垣潤三所形容的，槍蝦和蝦虎魚，互利共生。

他們活在各自的世界裏，依靠着彼此散發出的一點點光芒，苟且偷生，請允許我用這個詞來形容吧，因為在我看來，他們從那一刻開始便沒有在活着，他們披着羊皮穿梭在人羣，像個戲子一般演繹着人生，沒有自我，沒有愛。

至少他們之間還有愛?

不，沒有被愛過的人，是不懂得如何去愛的。

在我看來，聯繫他們之間的那種東西，不能叫愛，應該叫靈魂共同體，是彼此賴以生存的根基，就像雪穗説的，代替太陽的東西，也許也是代替靈魂的東西，無論哪一個消失，都是毀滅性的。

當亮司死了，雪穗的世界便是一片黑暗了，她的太陽消失了，連同靈魂也被一起抽走了，沒有靈魂的軀體，和那飄蕩在夜間的幽靈，多像啊。

生命，真的脆弱得不堪一擊，作者一筆帶過了多少生命，輕描淡寫，無聲無息，卻是壓在心頭，重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死亡，生命的終結。

死亡，生命的解脱。

對亮司來説，死亡是最好的解脱。

對雪穗來説，死亡是最美的終結。

也許那天，亮司是故意的，在那個地方，在她看得到的地方，做着小時候最喜歡的事情，剪紙，我相信他一定知道自己被笹垣潤三盯上了，已經離死神很近了。

最後一次，做回那時的那個男孩，和她手牽手走在陽光下。

只是，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