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家鄉月隨筆散文

我的卧室窗户對着的是鬱鬱葱葱的一片竹林。那時，自一起長大的小夥伴門散落四方後，我便不善與人交往，常常一個人將自己關在屋子裏。隔着門，外面的一切聲音都是隱隱約約的。我最喜歡臨窗而坐，憑窗遠眺，窗户斜上方是一角天空，天氣晴朗時，天空是蔚藍色的，陽光灑在竹林裏，在每一片竹葉上跳舞，像是正沐浴着聖潔的光。天氣陰沉時，天空是灰色的，哭喪着露出不高興的臉，偶爾也會大雨傾盆，雷聲轟鳴，像是會嘶吼着每一個行人的心。我躲在屋裏，不興奮也不畏懼。

對我來説，窗外的風景，都只是風景。

喜歡有月色的夜晚，月亮從遠處他人的屋脊上探出來，映襯着幽藍色的夜空背景，有時候月亮會高懸在我的屋頂，讓我看不到。我會走出自己的房間，坐在頂層陽台上看月亮慢慢移動，周圍是灰黑色的屋瓦，視線向下，屋前的'桔子樹梢間好像被鍍染上銀光，隨着微風的拂動而閃漾着。月光時而會像遊動的鱗魚，在地面上灑着些許透明而流動的光芒。

少年時期是心無旁騖無憂無慮的。那一排排低矮的土抷房的破舊模樣，住了我有着繁星爍耀明月當空的童年。那大片大片從翠綠變得金黃的稻穀，鬆軟的褐色泥土裏拔芽的蔬菜，融入家鄉氣息的乾淨瓜果，那些混雜的芳香不費心思便勾起了我的饞欲。沒有圍牆的各家小院人來人往，鄰居小孩肆意玩鬧的身影似乎還在記憶裏晃動，那臉上張揚如花的笑靨似乎留在了年少的純真裏。那座村頭有着鐵欄的石橋，橋下流淌着的溪水裏清晰可見的鵝卵石，橋頭兀立着的石碑上刻寫着村落的名字，依稀如昨。那些似是而非的記憶裏，是讓我懷念的童年時光。

我因出門求學，多年不能回到家鄉。卻養成了做夢的習慣。我的夢中常常出現月亮、竹林、溪水和池魚。我夢見自己尚且年少，仍然站在一旁看我的破舊的小樓被一羣工匠們推倒，一幢三層高的樓房被代替。我夢見自己仍然坐在窗前，看一席月光灑落大地，聽屋後的草叢中蟲子窸窸窣窣的聲音。我夢見我在月色中好像長出了翅膀，振動雙翅飛山越鈴，羣峯在我的腳下像是褶皺的衣衫，波浪滔滔的大海像是家鄉那隨風滾動的麥谷。我夢見自己在熟睡，年邁過七旬的外公坐在一旁，為我輕搖着蒲扇驅蚊。我夢見自己找回了散落四方的小夥伴，我們仍然在院壩裏追逐玩鬧，門廊裏坐着閒聊的長輩們，大家一起在笑。我夢見自己……

夢是因為心有牽念，卻已經找不回那些一心像找回的東西，便只能寄託於夢境。也因為無法實現便多了一份希望與失望。而我，在很多時候，恍惚覺得自己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置身夢境，在那汪靈動的月色中沉醉，卻又在空蕩蕩的現實裏清醒。

罷了。

當年有家鄉月，如今只在夢裏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