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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裏的母親經典散文

文學2.65W

母親的滿頭的白髮,常常讓我想起秋天,想起秋霜後遍地枯萎的蒼涼,也想起花落後金枝累累的果實。母親已經老了,老了的母親已經走進秋天裏了。

秋天裏的母親經典散文

母親的春天實在是太短太短。父親體弱多病,收入很低,陸陸續續出生的小兒女如嗷嗷待哺的雛鳥,讓母親的夏季也匆匆忙忙,來不及開花便兑給了秋季。

秋天裏的母親總是忙得不可開交。為了撐起入不敷出的家,母親除了照顧小兒女,養豬餵雞,還要開荒種地。每當秋葉泛黃,母親便帶着我們去秋收。

苦苦地忙了一個春夏,終於到了收穫的時候,我們像離巢的小鳥在田壟間嬉戲着,母親卻一絲不苟地摘着豆角、茄子;割黃豆、起土豆

秋天的果實堆滿了小院,母親疲憊的臉上寫滿了欣慰。白天忙着把白菜、土豆收拾好下窖,晚上,便坐在小凳上,挑些細嫩的豆角、茄子切成絲晾乾,豐富沒有青菜的冬天。

金燦燦的黃豆在母親的心中佔着很重的分量,可以生胖胖的豆芽,可以換豆油和豆餅。打黃豆的時候,母親總是把我們關在屋子裏,一個人扎着毛巾,拿着扁擔,在風中噼裏啪啦地打着,灰塵和豆粒一起四處飛濺,嗆得母親不停地咳嗽

秋風滌盡了綠色的生命,光禿禿的原野終於對母親失去了誘惑。母親每天早早起牀,去煤場排隊,帶着我們往家運輸過冬的取暖煤。從煤場到家是一段長長的坡路,母親拉着自家的小車,像駕轅的老馬,把又粗又硬的繩索套在自己的肩上。無情的繩索刀刃般切進母親的肌肉,磨破了母親的雙手。聽着母親粗重的喘息,我的'心隱隱作痛。我知道,母親揹負的不僅僅是一車煤,而是一個九口支家的重負啊!

一車車煤在院子裏堆起了黑色的小山,守着通紅的爐火,母親坐在燈下為我們縫製棉衣。愛靜的我常喜歡坐在母親的身邊,三十幾歲的母親帶着花鏡,頭上散落着薄博的棉屑,不苟言笑的臉看上去是那麼老成、莊重,甚至有幾分神聖。無知的我於是便相信,這就是一個母親真實而標準的面孔,母親的涵義就是頭上的一把傘,身邊的一堵牆,可以讓我們在遭受任何困境的時候,情不自禁地喊一聲媽。直到今天,四十歲的我,穿着長裙,披着長髮,一臉孩子氣的活躍在人羣之中,為了夢想追求跋涉,我才驀然醒悟:母親的一生該有多少遺憾!

我曾經看到過一張母親年輕時的照片,照片上的母親文靜淑雅,梳着很古典的捲髮,眉眼之間透着大家閨秀的氣質。照片上那張夢幻式純淨的臉和眼前被艱難歲月風化的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令我的心也生出無盡的酸楚。雖然我無法真正讀懂母親那一瞬的心境,但我卻彷彿看見了一個母親被生活剝蝕了的滄桑的心。

於是,我開始關注母親,希望能走進她心靈深處,諦聽她最真實的心音,以和她同憂共喜。我在這條路上走着,宛如走在一條落英繽紛的小徑上,時而為一串溢香的果實怦然心動,時而為幾片落葉而神傷當我終於就要走到這小路盡頭的時候,我卻驚訝地發現:原來我走得越近,卻反而離得越遠了,我能觸摸到的僅僅是一片博大的秋林裏幾處匆匆的掠影而已。

小時候,目睹着母親疲憊地在秋風中奔忙,我以為我很理解母親,可那時,我理解的僅僅是母親的辛勞而已;當我終於揹負母親最大的願望,考上大學,鮮紅的錄取通知書映着母親眼角盈盈的淚水,我能理解的僅僅是母親的欣慰和自豪;當我盤起長髮,穿上嫁衣,在母親喜憂參半,幾乎不敢與我對視的眼眸中,我堅信,那一刻我已真正讀懂了母親,可我領悟的也僅僅是母親的落寞和孤寂。當我終於也成為母親,每天面對着鏡子中敖紅的眼睛、蒼白的臉,我卻不敢再説,我理解母親!我只能以一顆初為人母的心去體驗一個揹負家庭重擔、養大了七個兒女的老母親的心。

記得一次文學筆會上,我的一篇《讀山》的散文裏提到了母親,因為山的博大與凝重讓我想到了同是生命之根的母親。當我把文章讀給母親聽的時候,母親卻流淚了。母親的淚水震撼了我的心,幾乎為兒女付出一生的母親竟然經不住這麼微不足道的一句讚美嗎?幾十年的風雨滄桑之後,一顆剛強的心在兒女點滴的回報面前變得如此卑微。

時常,望着母親被歲月磨得粗糙的臉,我總忍不住想,假如母親當初能找到一個屬於自己的人生支點,可以讓她把支撐家庭的精力投放到自己的事業上,那麼今天的母親又會是怎樣的生活狀態呢?也許是帶着厚厚的近視鏡在書房裏寫作、在畫室中作畫、欣賞經典名曲而不是帶着磨得粗糙的老花鏡,年復一年地縫補着艱難歲月。即使最終依舊是一名家庭主婦,但經歷過那麼多衝擊夢想的嘗試之後,母親的人生也就沒有遺憾了。

或許,我以這一代人的目光探尋這一切,已經超出了上代人的期望、思想所及,然而,從母親眼中間或流露出的失落與無奈,我的所思所慮又何嘗不是母親心底一個反覆結痂的傷疤呢?母親的思想雖然也打上了同齡人的烙印,但她畢竟是敏感且有才能有夢想的人,兒女們的成就潛移默化地誘惑着她、啟示着她,使她心底那片模糊的遺憾日漸明晰,而終被時間沖洗成完整的底片,深藏在心靈的一角,蠶食着母親剛強的心。這種心靈的重負、夢想的殉葬,比起生活的艱難,也許更為沉重更為疼痛。觸摸到母親心底結痂的一角,我的心比撫摸着母親結繭的手更痛。或許,這才是母親這代人最大的犧牲和不幸吧!在母親的心中,我們是她一生永遠的收成,但母親卻因此荒蕪了屬於自己人生的那片綠地。

秋葉飄零一次,母親的臉上便年輪般添一道皺紋,心裏的秋色也愈深愈濃。雖然母親不再種地、做棉衣,卻依舊有事沒事地忙碌着,這種忙碌已不再是生活意義上的奔波,而是心境上的消遣和寄託,或者説是幾十年生活的慣性。偶爾靜下來的時候,母親也總是顯得心事重重。和我們聊天的時候母親也總是喜歡説年輕時引以為榮的事兒,説自己的聰明、老家人對她的期望。

金色的十月是母親的生日,我決定按照母親年輕時的照片包裝一下母親:

古典的燙髮、開着小花的紅色外套,卻依舊遮不住母親的滿臉風霜。我知道:隔着長長的夏季,母親永遠不可能逆着時光的走向,再重新回到歲月的春天,但我希望能用兒女年輕的夢想,為秋天裏的母親還原一顆春天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