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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豆角抒情散文

文學1.98W

北大荒的冬季時間長,從頭年十一月到來年四月,大約多半年時間。秋天莊稼收完了,人們閒下來,慢慢等待第一場雪。雪花飄落的時候,大地就凍住了,原野白茫茫一片,空氣越來越乾燥,天也越來越冷。城裏的街道上除了車流,行人越來越少,偶爾的熙熙攘攘,那是學校放學的孩子。他們天不亮往學校走,天黑透了踩着路燈下的雪光回家。

油豆角抒情散文

一到冬天,種地的人開始貓冬,這已經是習慣。春種秋收,年復一年,收完了莊稼,這一年也就結束了,女人開始聚堆兒打麻將,男人除了打麻將還要喝酒。

喝酒要對付幾個下酒菜,北大荒人喝酒講究,要大塊吃肉大口喝酒的豪爽。要整隻的雞或鵝剁了配上各種佐料燉。燉菜一定不能清一色,要有很多附屬配伍。比如,小雞燉蘑菇,必須加榛蘑,那樣味道才會純正。

燉鵝基本放蘿蔔,蘿蔔要紅的,圓圓的一個,洗淨了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塊兒。先把鵝肉爆炒出油,再把切好的蘿蔔加進去,油鹽醬醋酒、花椒大料一大堆,兩舀子水進去,大火到慢火慢慢燉,水烤差不多了,滿屋子飄香,油汪汪熱騰騰的一大鍋,看着就會流口水。

紅蘿蔔燉鵝,青蘿蔔拌涼菜。切成絲拌上糖醋,酸甜怡人,清脆爽口,一口菜一口酒,無與倫比的享受。

在早先,連隊還沒有搬遷進城那會兒,家家屋後房前都有一個小菜園,閒暇之餘,種些茄子、辣椒、西紅柿。最多的還是一架一架的豆角,有長的豇豆,寬的油豆,還分早豆角,晚豆角。早豆角圓滾滾的,像小孩子的臉,胎毛未退,嬌嫩可愛。晚豆角要架架,從山裏砍來一根根筆直的樹條子,捆成捆扛回家,一窩豆角一根棍兒,一行豆角搭成一排架子。豆角出土就爬豌,一根鬚子長出來,沿着豆角架纏着圈往上爬。七月末,菜園子裏的西紅柿紅了,黃瓜也綠成一個個棒槌,豆角也就下來了。

油豆角有很多吃法,切絲、爆炒,剁碎包大包。最常見的還是土豆燉豆角。早土豆是粉紅色的,薄薄的一層嫩皮。菜園子裏,手提土豆秧子,用力往上薅,土裏埋着的土豆嘰裏咕嚕被拔出來。清水洗了,用手輕輕一撮,或者用勺子把輕輕刮,土豆皮就掉了,薄如蟬翼。剩下一個個白白的、滑溜溜的早土豆,用刀掰成小塊,和豆角一起燉。

油豆角肥厚,不到老秋不打籽。掐頭去尾掰成兩段,斷口的地方透明如玉髓往外滲水。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豬肉還是稀罕物,不到過年不殺豬。緊巴巴的日子即使在過年也只會買肥一點肉,除了解饞還可以烤油。乳白色一罈豬油放在不起眼的屋角,每次炒菜放一點,菜便有了肉的味道。

土豆燉豆角爆鍋要用豬油,滿滿一大鍋豆角土豆,不停地翻炒,那香味現在想起來還令人垂涎。爆出翠綠色的油豆角加鹽添水,水不能多,透過豆角能看見剛剛好,周邊一圈貼上鍋貼,蓋上鍋蓋大火燒。

大鐵鍋燉出來菜香,鍋貼沾了豆角的`味道和豬油星,醉人且有嚼頭,如果僥倖能有幾塊豬骨頭,那便是神仙過的日子。

鍋貼分兩種,一種白麪的,一種玉米麪的,一種煞白,一種金黃。鍋貼會有一層誘人食慾的咖巴,沾了葷腥味道,叫人慾罷不能。

油豆角出鍋,農家院特有的清香四溢,每到夏季這個時候,家家都是這個味道,孩子們一個個吃得肚子溜圓,瞪着眼珠子瞅着飯桌上盛菜的盆子還想再吃幾口。

土豆燉豆角本該是北大荒的名菜,至少應該與豬肉燉粉條齊名。一夏一冬兩個時令,就是因為太平常了,往往被忽視。小雞燉蘑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吃上一回,豬肉燉粉條也只有等到過年。倒是這土豆燉豆角,一個夏季全靠着它,兩三個月裏,既當菜又當飯。習以為常的從來被認為是應該,甚至雞蛋裏挑骨頭,偶爾的一回卻被當了寶貝四處宣揚,名氣原來是物以稀的。

上國中的時候,大概十三四歲吧,放了暑假無事可做,除了摸魚捉雀就是幫父母做飯。曾經把發麪、蒸饅頭、燉豆角一條龍下來做為榮耀。只是每次都不湊巧,不是發了面被大人回來揉過,就是剛要下鍋又趕上父母下班。當有一回真的一條龍做下來,喜形於色自不必説,吃起來是另一種味道,趾高氣昂地驕傲,眼睛裏滿是等待誇獎的期盼。那是一種成就感,一次證明,我可以做到。

土豆燉豆角大概是我最早學會做的菜餚,金黃的土豆,結咖的油豆角,油汪汪地誘人流口水,色澤與味道不停挑逗味蕾和嗅覺,滿口生津的咽幾口唾液,不由你不懷念夕陽下的連隊,炊煙裊裊的家園。

菜園子裏的豆角秧會爬得很高,甚至高過了豆角架。爬過了頭無處可攀附,只好低下頭垂在那裏。即使這樣,踮起腳尖也會夠不着,常常搬個凳子放在壟溝裏當梯子。

摘豆角,摘柿子黃瓜是每個孩子的最愛。晚飯以後,孩子們會在菜園子裏揪一個柿子或一根黃瓜,在衣襟上擦吧幾下就往嘴裏送。很久以前的菜園子裏的瓜果,可以不洗就直接吃的。黃瓜清脆,柿子酸甜。

油豆角和這些瓜果一個季節下來,一個做熟了吃,剩下那些可以生吃,也可以涼拌。黃瓜拍碎了放鹽和蒜,西紅柿切成塊加蜂蜜或白糖。一種果蔬一種味道,或甜或鹹,農家的日子就是這麼過的。

父親做飯好吃,土豆燉豆角做的純粹,他添加的水和火候從來不多不少正正好。揭開鍋蓋,一圈的鍋貼沾滿了豆角的香氣,每一個鍋貼上都濺滿了油星,咬一口,有點燙嘴,絲絲哈哈在兩隻手之間來回倒騰;再咬一口,依舊燙嘴,不停地吹氣,急不可耐的樣子。母親會説,幾輩子沒吃飯了,就不能慢着點,父親嘿嘿笑,我們也笑。

二00九年,連隊開始整體拆遷,人們都被搬進場部小鎮居住。地圖上的村莊在地球上再也聽不見雞鳴狗吠,小菜園消失了,豆角、柿子、辣椒在超市裏。

茄子要打皮,柿子要多洗幾遍,買菜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挑撿。過去,菜園子裏的菜長得不很周正,常常歪瓜裂棗,現在超市裏的菜蔬個個鮮亮。這就是鄉下和城裏的區別吧,小家碧玉和大家閨秀呢。

超市裏的油豆角冬天也會有,北大荒再也不會因為冬季而缺少蔬菜瓜果。滿天飛雪的時候,海南正春意盎然,冰雪消融的時候,壽光的蔬菜大棚裏已經瓜果飄香。

蔬菜再也不是應季的表象,油豆角也不再是北大荒的產物,寒風凜冽的冬天,外面白茫茫一片,超市裏五顏六色的瓜果菜蔬琳琅滿目。模樣還是那個模樣,味道卻大相庭徑,這便是“淮南為橘,淮北為枳”了吧?

父親説,超市裏的菜味道不對嘞,於是,回連隊一鍬一鍬地開荒,兩三分地的樣子。種了豆角、茄子、土豆、大葱,他説,不是心疼那幾個買菜的錢,實在是吃着不對味兒。

父親老了,經常一個人開着一輛三輪車回九公里以外的二連去種菜,我以為他懷舊,對超市裏的菜蔬沒有安全感。直到有一天我陪他去摘菜,赫然發現他的菜地就在一片小樹林旁邊,那裏距離母親的墓地僅幾步遠。

標籤:抒情散文 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