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律裏感觸優美經典散文

　　（一）聆聽蘇芮

對蘇芮的歌聲一直情有獨鍾。和我差不多年齡的人一定對經典歌曲《牽手》耳熟能詳。而對演唱這首歌曲的蘇芮您瞭解多少？她的面相很大女人，嘴脣厚實，粧有點濃，眼神有點老，但是很坦誠很痴情。一襲黑衣，幹練利落，像一個職業白領。她風靡的那個時代已經漸遠。她所演繹的大部分歌曲也已經被刻錄成光碟封存在從前的歲月裏，只有真正喜歡她的人才永遠不會遺忘，會在想起她的時候信手拿出碟子反覆傾聽那靈魂的歌唱

她的歌任何時候去聽，都是一定要開大音量的。雄渾跌宕的歌聲，彷彿一個人在跌撞之間坎坷當中，仍然朗聲大笑放聲高歌。如果説蔡琴是我們一生之中坐於舊日花園的浪漫懷想，那麼蘇芮就是一路踢踏一路歌舞，有着美國搖滾精神的鬥士，一開嗓就慷慨激揚、急促動盪，堪稱華語音樂帝國的女王。

第一次聽她的她的高亢嘹亮幾乎要把我整個人從椅子上震翻。鄧麗君從那時起被永遠驅除出內心。“多麼熟悉的聲音，陪我多少年風和雨……什麼時候你再回到我身旁，讓我再和你一起唱”。漫説歌詞，無論怎麼想都有些温存的意境，但卻唱得字字勁道，全然沒有小夜曲的傷感情懷，真是旗幟高昂，風騷獨領，絕對的特立獨行。再到《一樣的月光》，“是我們改變了世界，還是世界改變了我和你”。歌詞中的詩意蕩然無存，留下的只有對你對我對社會狠很的逼問。

但是如果僅此就認為蘇芮只是個反叛而沒有温情的歌手，那實在是冤枉了她。因為她也有她獨特的温柔，不信嗎？《請跟我來》：

“我踩着不變的步伐，是為了配合你的到來，在慌張遲疑的時候，請跟我來。”

“當春雨飄呀飄的飄在，你滴也滴不完的髮梢，戴着你的水晶珠鏈，請跟我來。”

這，是不是比最温柔的情詩還更要誘惑人？她能夠輕易帶走你我的靈魂，讓我們情不自禁地乖順地跟着她走，即使一生一世也無怨無悔。這是帶着魔力的呼喚，不管時光穿越多少年，無論她的歌聲在大街還是陋巷響起，我們情懷當中最潮濕豐美的地方，仍然會不由自主地盪漾起水波，忍不住地微笑，那是看見愛情將被自己攬入胸懷的得意的微笑。

蘇芮不是不温柔。像蘇芮這樣的歌手，一旦温柔，必定是最繞指柔的。她的歌不能夠太時髦，太時髦的唱腔會干擾歌聲被光陰淬鍊後的純粹；也不能夠太柔弱，否則沒有那份穿透時光讓愛情白髮蒼老的堅韌；更不能夠太剛硬，不然骨子裏的柔情將無法流瀉。惟有這樣堅強而又內斂，才能夠唱出箇中的滋味，才能表現出蘇芮獨特的味道。

當然她所有的歌裏最愛的還是《牽手》。若説歌詞不是一個歌手的功勞和奉獻，假想過，換成別的歌手是否也能夠唱得這樣蕩氣迴腸回味無窮？還記得中央電視台的音樂電視剛剛開始興旺的時候，這首歌就被拍攝成為MTV，並得了金獎。而與此同時和之後，在很多作家筆下，這首歌被演繹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典範。“因為愛着你的愛，因為夢着你的夢，所以悲傷着你的悲傷，幸福着你的幸福……”

舞台上，《牽手》蘇芮不知道唱了多少遍，每一個字的意境都爛熟於心。但是舞台下的蘇芮，婚姻卻經營得一塌糊塗，兩度結婚兩度離婚。有一次她在舞台上唱這首歌的時候數次哽咽。蘇芮曾經説，其實愛情開始都是忘卻了自我的。而愛情的維持與延續，則是兩個人的事情。丟失了自己，把自己完全交給另外一個人，相互間親密到一點距離都沒有，愛就要走到盡頭了。這應該是蘇芮對兩度失敗婚姻的酸澀總結。想想愛情有時真是最不能相信的東西，虎頭蛇尾的滿地皆是。初始都信誓旦旦，但多半，守不到半路就已經出了軌。能夠一路走到頭的，往往卻沒有山盟海誓，只在沉靜淡然中走到最後一生牽手。這是一種境界，一種一般人很難達到的境界，可望而不可及。

蘇芮馳騁樂壇三十多年，最風光最榮耀的東西都滿握在手。可如果拋開這些，能夠撫慰她心靈的會是什麼？惟有她自己知道。

但是，我不僅喜歡蘇芮的歌而且還崇拜她，崇拜她在兩度婚姻失敗後，能勇敢地踏過心靈的荊棘再度出征亮相，依舊振聾發聵，依舊旁若無人。她在呼喚那個牽手的人嗎？她能找到那個牽手的人嗎？

滄桑歲月會給我們答案。

如今再看蘇芮，她已經老了。但她敏感、善良的心靈一如玫瑰花瓣縱然凋謝，花香卻永遠漫遊在大地的氣息之中。

願意聆聽蘇芮，直到白髮蒼蒼，直到地老天荒。

　　（二）綠袖子

初遇《綠袖子》，得益於知青。

夏夜，暮色打開了閘門，好像有清冽冽的河水從遠方奔湧過來，攜裹來如水的好風。無際的天幕宛如黛青的柔潤綢緞，上面開滿了閃閃爍爍的星花。那些會樂器的知青，總會在這樣的夜晚，不約而同聚集到學校操場上，演奏樂曲，自娛自樂。

記得那晚，我正嬉鬧着用小扇撲打流螢，忽然就傳來一首陌生的曲子，如泣如訴的旋律像夏夜裏細密的雨滴打斜了翠綠的芭蕉葉，然後順着葉脈緩緩地滑下來，滑下來，催生出無法言説的甜蜜，抑或是憂傷。薩克斯特有的磁性吸附着我乖順地跟着妙曼的音符，在無邊的原野上漫遊：我看見纖細的柳枝悄悄探出了嬌嫩的綠芽，翡翠般的荷葉撐起了綠傘，纖細的蘆葦青枝綠葉。還有，針葉鬆堅守着綠色，四季不變。

我忍不住跑過去怯怯地問：“老師，您吹得是什麼曲子啊？”老師輕輕答：“《綠袖子》，英國民謠。”

哦！綠袖子，這曲名就美得讓人心碎呢！後來，這個老師幾乎每天晚上都要演奏這首曲子。慢慢地，《綠袖子》悠然化作一塊透明的玉墜，掛在了我最温暖的胸膛，珍藏在我心靈最柔軟的地方。玉墜上洇着的疊翠，像長長的綠袖子，輕舞飛揚。

再遇《綠袖子》，是許多年以後了。單位集體配發小靈通。在設置彩鈴的時候，冷不防，《綠袖子》從機子裏跳了出來。那久違的旋律，讓我的心迅速與少年時的夏夜重疊。此時，歲月的櫓早已“依依呀呀”搖過了我的青春水域。人到中年，柴米油鹽的日子過久了，不知不覺疏遠了一些情懷。那塊叫綠袖子的玉墜，塵封在我記憶的首飾盒裏，兀自閃着翠暈,獨自沉寂了經年。如今，樂器仍然是薩克斯，曲子仍然是《綠袖子》，但聽曲子的心境卻再回不到少年。然而，當一個個熟悉的音符嵌進骨縫，我疲憊的.心仍舊不由自主地鬆弛下來。我彷彿看見，一位綠衣女子，在綠草如茵的大地上徘徊，眼神遊移迷離，蓄積着黃昏落日、枯葉飄搖的憂戚。風吹着她的綠袖子從遠方拋過來，在我通體的肌膚上温情地撫摸，留下了勿忘我淡淡的芬芳。天地在她的視野裏廣闊無垠。可是，哪裏是她的家園？那個一生都看不夠她旋舞綠袖子的夢中人在哪裏？---沒有人能夠告訴她。

後來，小靈通被淘汰了，但是，《綠袖子》卻一直飄蕩在我的心懷。

前些時，偷得半日閒，逛街。在一家音像店，發現櫃角安靜地躺着一張薩克斯演奏的CD。拂去包裝盒上的浮塵，設計精緻的扉頁上，小蝌蚪一樣的五線譜歡快地甩着綠色的尾巴。明亮的燈光下，目錄裏，《綠袖子》驚喜在列。啊！喜歡了《綠袖子》那麼多年，竟然沒有收藏。想想，曾經有多少目光在這張CD上流連，最後仍是離去，卻把機會留給了我？我毫不猶豫取了CD去付款。櫃枱裏還有一位男子，應該是店老闆吧，在我跨出門的時候，清楚地聽到他冒了一句：“呵呵，這盤CD終於等到了懂她的人！”

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播放，房間裏立刻瀰漫着水樣的柔情。我淪陷在悽楚憂傷的情懷裏，回味着音樂背後的故事。

這是一個關於綠袖子的愛情傳説。相傳英國國王亨利八世，性格暴戾，先後娶了六位妻子，一位早逝，兩位離婚，兩位被砍頭，還有一位差點被關進了倫敦塔。沒有人相信，這樣一個殘暴、寡情的國王會死心塌地愛上一位民間女子。

那天，春日的郊外，花兒吐豔，蝶兒翩躚。一位民間女子在英格蘭曠野的飛花中舞動着綠袖子頑皮戲蝶，青春的笑聲如銀鈴互擊，清麗的容顏明媚閃亮。恰巧，國王微服探春，打馬馳騁而過，禁不住被無邪的笑聲牽引。他勒韁回眸，驚見一綠衣女子衣袂翩翩，面如素玉，金髮飛揚。女子也停下舞步，仰起秋水明眸看那騎馬人。不期而遇，時光停滯，四目交接。剎那的凝眸，成就了國王餘生的愛情追夢。身為國君，周圍美女無數，卻沒有一個人，能像這個女子，在一瞬間，用綠袖子纏繞住了他的心扉。然而，女子知道，國王風流成性，感情遊弋多變。或許此時，他是真心愛她的。但是琉璃碧瓦，宮牆深院，日日相守，誰能相信他能不水性氾濫、淡漠厭倦？他的感情一直以來連他自己都把持不住。最後，她必不得善終。那麼，躲避吧，永遠躲避，就做一個平凡的女子，在自己的世界裏，自由地舞動着綠袖子，一世安好。

她，躲了他一世。當尋覓的馬蹄聲漸近，她隱身成一株婀娜的楊柳；漸遠，她又現身為快樂的綠衣女子。

他，愛了她餘生。彷彿是做了一場春夢，夢中，女子綠袖善舞；醒來，女子已隨夢而去，再無芳蹤。之前，他在愛情的征服、再征服中不斷地享受着人生的樂趣，直到遇到綠袖女子---他獨孤求敗生涯中唯一的真正的對手。如此，綠袖子愈是逃避，國王愈是念念不忘。年年月月，思念不得見，他只得命令宮廷裏所有的人都穿上綠衣，幻覺中每個人都是綠衣女子。深宮內，他絕望地吟唱：“綠袖去矣,付與流觴。我燃心香,寄語上蒼。我心猶熾,不滅不傷。佇立壠間,待伊歸鄉……”宮牆外，有白髮蒼顏的聽者淚流成行。

最薄情的人也有真愛的時候。這樣的愛情，往往悽美。

因為憂鬱纏綿的旋律，更有這愛情傳説的演繹，《綠袖子》成為不朽經典，百年流芳，迴盪在一代又一代心意相通的靈魂之上，將被俗世魅惑的愛情，還原成最純樸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