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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是鬼散文

文學1.98W

我是一隻鬼,也許應該説是一個鬼。我搞不太清楚鬼應該是論只還是論個這個問題,我甚至都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算不算鬼。因為我沒有鬼該有的一切特性,我走路有聲音,而且體温是正常的,不能穿透物體,最重要的是我有形體,不怕日光。因此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不知道自己已經是一隻鬼了。

我想我是鬼散文

我生性有些孤僻,從小到大隻有很少的幾個朋友,雖然我跟所有的人關係都不錯。用我朋友的話説就是,我給人的感覺總與人有那麼一段距離,雖然看起來親切,可時間久了就感覺到其中的疏離。

上大學後,我繼續自得其樂地滿世界瘋跑,在不斷行走的過程中,有辛酸、有苦澀、有浪漫、有甜蜜,都是我所追逐的不平淡的生活。由於不停地外出,我待在學校裏的時間相對減少,但只要人在學校,我是不排斥跟同寢室的人一起逛街的,畢竟她們是我朝夕相處的人。

所以那個沒有外出的夏日週末,老大喊我一起逛街時,我沒有拒絕。所以夕陽西下時,我看到了老大長着尖尖的耳朵和尾巴的影子,也看到了沒有影子的自己,由此我知道了老大是一隻幻化成人形的狐狸,而我自己卻是一隻沒了軀體的鬼。

人常説午夜12點與正午12點是諸神交班、神力最弱魔力最強的時刻,其實不然。夕陽西下時,才是真正的逢魔時刻,這還是很久很久以後我才知道的。

縱然知道了自己是沒有影子的鬼,我還是無法接受,自己怎麼就不明不白地成了一隻鬼,我在什麼時候丟了自己的呢?為什麼同學、朋友、父母,甚至是我自己都沒有感覺呢?

我找不到可以給我答案的人。

據説,人死去鬼魂還留在世間是因為執念太深,可是我無慾無求地生活了二十幾年,又有什麼執念促使我仍盤桓在這兒呢?

藉着表姐結婚的理由我跑回了家,開始找尋丟失了的自己。然而姐姐出嫁的前夜,我卻落荒而逃。我無法以一隻鬼的心態去面對父母親切的笑容,無法去參加表姐那喜洋洋的婚禮。我怕自己傷感,傷感自己不知着落的未來,更怕自己給姐姐帶來晦氣,畢竟人家都説鬼是不吉利的,而我終究已成了一隻鬼。我茫然地盯着車窗外黑黢黢的世界,不知道自己該從哪找尋丟失的自己。

“小姐,旁邊有人嗎?”

下意識地搖搖頭,我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身旁是否有人與我無關。夜深了,車上的旅人漸漸入睡,我卻依然毫無睡意,索性拿了煙蹲到吸煙處去吸。

不知什麼時候起,我喜歡上這種蹲着的感覺,於是我常常雙手抱膝,埋下頭把自己蜷在角落中拒絕任何人接近,尤其是當我知道自己成為一隻鬼以後。

“你不快樂,為什麼?”一片黑影籠罩了我,熟悉的嗓音。

我仰起頭,從我蹲着的角度剛好可以看到他壓低的帽檐下深邃的雙眼。可令人驚訝的是,一隻為黑色,一隻為藍色。自從知道自己是一隻鬼以後,已經很少有令我驚訝的事了。

我盯着他伸出的手好久,才明白他要拉我起來。我緩緩伸出手輕輕握住,一陣熟悉的眩暈感籠罩了我。

“借肩膀靠一下,我頭暈……”話未完,人已被他擁在懷中。

温暖的氣息包圍了我,才驚覺自己體温已不似以前那樣温熱。原來我還是有了鬼的特徵,我苦笑,欲推離他,卻被他更緊地抱在懷中。

“你不快樂,為什麼?”他執意地追問。

我能告訴他為什麼我不快樂嗎?我要怎樣告訴他我不快樂是為什麼?難道要我告訴他我是一隻鬼,一隻莫名其妙地不知道怎樣就成了鬼的鬼?

用力掙出他的懷抱,我快步走向座位,一陣寒意浸入骨髓,還是不習慣這冰冷的温度,還是眷戀那温暖的懷抱呀。

難怪安妮要説:“一個女子的寂寞是漏洞百出的。”只要有人對他好,就會不由自主地變為依戀。我又寂寞多久了呢?但是我是不同的,我不可以依戀人,我只是一隻鬼呀,我告誡自己。

“告訴我怎樣才能使你快樂?”他抓住我。

“為什麼是我?”無法漠視他鍥而不捨的聲音,我也有了一絲好奇。

“你的迷茫讓我心痛。”

“你騙過多少女孩?”好會花言巧語的一個男人,我在心底暗忖。

“你是第一個讓我主動説話的人,因為你的.表情太無助,又冷漠得拒人於千里之外。”他的眼睛盯着我,彷彿要把我看透。

“可你還是粘上來了,是不是?”我輕笑,躲閃着他的目光,掩藏自己的思緒。

“我喜歡看你笑。”他的手撫上我的臉。我沒有躲,我是真的眷戀他手上的温度。自從知道自己是鬼後,我就再也沒讓任何人接觸過我的身體,我怕被人發現我的變化,雖然之前也沒人發現過,可還是有心虛的感覺。

張口欲説些什麼,卻突然發現他的目光已落在地上——他影子旁邊空白一片的地上,他發現了嗎?似乎感覺到了我的異樣,他的目光又調回我的臉上。

“你怎麼了?”我猜此時我的臉色一定煞白。

“如果我告訴你我是鬼,你信嗎?”我的聲音低到自己都聽不到的地步。

“我知道。”這次笑的反而是他。

“我説的是真的。”我緊張地盯着他的臉,怕他以為我在開玩笑。

“我説的也是真的。你雖然有形體,不怕光,可是你沒有影子,身體的温度也不似常人。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是鬼。”

“你不怕我?”

“怕?怕就不接近你了。一個都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是鬼的鬼能傷害別人嗎?”

“你知道我在想什麼,為什麼還要追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嗎?”我抓住他的手臂問得有些急切。

“我只是接近你的時候能感覺到你的思緒,並不知道前因後果。”他有些無奈地搖頭。

“那你呢?你又是人還是鬼?”我忽然有絲期盼想找一個伴的念頭那麼強烈。

旁邊有人走過,驚訝地盯了我一眼,大約當我腦子有問題吧。

“我是人,只是比別人多看到一點東西而已。”他洞悉一切地笑笑,指了指自己不同色的眼睛。

“哦!”我失望地低下頭,原來他是人呀,我下意識地離他遠了一點。都説鬼陰氣重,我不想害人。

“我不在乎。”他隨着我的的動作邁進了一大步,把我逼到了車門處,不允許我逃避。

“既然早就知道了,何苦來招惹我?不要讓我有了希望再失望,放過我吧。老天已經跟我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你就不要再摻一腳了。”我拼命忍住欲奪眶而出的淚,有多久沒有流淚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好累好累。

“是我不好,讓你難過。”他把我擁在懷中輕拍我的背,好像安慰一個不懂事孩童。

不再去計較他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麼,反正我的生活早就成了這種過了今日不知道有沒有明朝的狀況,就讓我放縱一下自己吧,我放任自己貪戀他的温暖。

回到座位上,他輕擁着我細述他這些年的見聞,我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與我一樣的鬼很多,他們因為執念魂魄仍然留在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地方,卻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一旦明瞭,他們便會魂飛魄散。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我還留在人間遊蕩,只是慢慢地有了鬼的特徵。到底是什麼環節出了錯?

他笑言:“是為了與我相遇。”讓我心悸,也許真的是為了與某個人相遇吧。是他嗎?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選擇他。

他還告訴我,夕陽西下時才是逢魔時刻。這時各種鬼怪的魔力最強,而不是人常説的正午12點與晚上12點諸神交班時,因為那時太陽光輝斂去,月亮光輝還未散播,所以是鬼怪興風作浪的最好時機。而且7月是一年中兩岸界限最不明顯的月份,因此那天出門的我才會看到老大的影子,發現自己沒有影子。

有人陪伴的時間總是快的,不知不覺已到了他該下車的時刻,我送他到月台上,揮手告別,強迫自己轉身不再回頭。

雖然知道錯過了不見得還會有人看得懂我,不怕我,肯用自己的體温來温暖我。可是畢竟人鬼殊途,我和他已分屬兩個世界。

車子已緩緩開動,我卻依然緊閉着眼睛強忍眼中的淚水。

腰被人從後面抱住,熟悉的温暖氣息包圍了我。我不敢回頭,怕是自己的幻覺,回過頭去身後空無一人。

“傻丫頭,我怕我走了,沒人陪你下一程;我怕我走了,沒人能再看懂你;我怕我走了,沒人温暖你的手……”我悄悄擦了一下眼睛,不想讓他看到我已忍不住落下的淚。

回到那個從來都不屬於我的城市,把他帶到我租來的房子處,自從知道自己是鬼後,我就搬出了寢室,一個人生活。

唉,我老忘了自己是鬼,還用人來稱呼自己。

“女孩的房間沒有鏡子,稀奇。”他參觀完屋子後突然開口。

“我怕。”我赧然。估計這個世界上沒有比我更失敗的鬼了:不知道自己是鬼,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成了鬼也就罷了,居然還是一個什麼都怕的鬼。

“怕?為什麼?説説看。”他伸手拉過我,頗有興致。

“因為鏡子總給我憑空多出來一部分空間的感覺,我常常害怕鏡子背後的牆已虛空。那些我們不知道的緯度空間正藏匿在鏡子背後,也許哪一天我會不小心跌落到鏡子後面的那個世界中;也許那個世界中的人會穿過鏡子做成的界面來到我的面前。我懼怕這件事情的發生,所以我懼怕鏡子。”

“怎麼講?”

“這樣説吧,小時候看電視總是不解,為什麼會有人在裏面説笑逗唱,總以為小小的屏幕中是另一個活生生的世界,我們在觀看着別人的實際生活。而我們的喜怒哀樂,又如這電視般,不知落在何人眼中成為別人眼中的電視。

直到現在我還是這樣認為,惟一改變的是我學會了用緯度的理論來解釋我的看法:即假設我們所看的電視為一個二維空間;我們生活在三維空間裏,所以我們站在多出的一維上看到了二維組成的電視屏幕中一個立體的世界,也許這個世界還存在了四維空間,五維空間……也許正有一些不知名的人站在多出的另外的一維,兩維或者更多維上看到了我們生活的三維空間組成的平面裏的立體世界。其實我覺得人的意念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一旦形成很難更改,像我小時候的那些念頭到現在都讓我念念不忘。”我的話中夾雜了一絲自嘲的意味。

“有我在不用怕,我不會允許你憑空消失的。”他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抱緊了我,似乎怕我就這樣消失掉。

“餓了吧?我買菜燒給你吃。”我輕巧地轉移話題,一個人要消失得不留痕跡都是輕而易舉的,更何況一隻鬼?

“我陪你。”他牽了我的手不肯放。

“唉!”我輕歎,若真要消失誰又能阻止?可我不想消失呀,雖然無慾無求,可這個世界上還有太多讓我留戀的人物,父母、朋友,現在又多了一個他。可是一隻鬼怎麼可能有愛情?很多年以前我不就已經遺忘了什麼是愛嗎?但是老大不也一樣愛得一塌糊塗嗎?可是當那個男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後還會這樣待她嗎?我不敢保證。

“剛結婚吧,瞧這甜蜜勁。”付錢時,他不好抓我的手,索性直接抱了我的腰,換來旁邊大嬸心直口快地打趣。

“別這樣。”我微微臉紅,欲掙脱他的雙臂。

“這樣,別人不會注意到你沒有影子。”他俯在我耳邊輕言。

我身體一僵,對啊,也曾因沒有影子嚇到無辜的人,這半年來也不知換了多少住所,我怎麼老忘了這一點。直到自己成了鬼才明白:鬼不是白天沒有能力出來,而是怕被人看到自己沒有影子呀。

任由他擁着我回家,直到飯菜都擺上來,我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成為鬼後我發呆的時間越來越長。

“不准你想離開我。”他搖晃着失神的我。

猛地收斂心神,他感覺得到我的思緒,不能在他在我身邊時考慮這個問題。

“吃飯吧。”我輕笑,主動牽了他的手。

“唉!你總是轉移話題。我真的不在乎你的身份,我承認剛見你時我只是好奇,可是瞭解你後我是真的不想放手,要怎樣你才明白?”他受挫地低吼,我只當聽而未聞。

任你如何寸步不離的守候,仍然守不住執意離去的心。

我還是離開了他,縱然不捨。既然無法相守,又何苦去苦苦糾纏。我早已認命,不想再去抗爭。

但是思念總會毫無預兆地把我淹沒,每次撥完那早已爛熟於心的11位數字,心裏都有種負罪感,明知道不該,可還是忍不住。不説話,只要聽聽他的聲音就好,我安慰自己。

開始時他拼命地詢問我在哪兒,多次得不到回答後,他頹然地説:“只要有你的音訊,讓我知道,你還在這個世界上就好。”

有一天看了一篇文章,女主角小魚在撥男主角阿水電話時總會在前三位後加撥一個零。於是我也找到了思念他卻不打擾他的方式。每次聽那12聲清脆的撥號音,我都彷彿聽到心底的聲音:“我在想你,你知道我在想你嗎?”

然而阿水跟小魚終究還是分開了。魚説:“你看不見我的眼淚,因為我在水裏。”水説:“我看得到你的眼淚,因為你在我心裏。”誰看得到我的眼淚,我又在誰的心裏?會是他嗎?

至今,我仍繼續遊蕩在這個世界上,混跡於人羣中,等待着與他的另一場相遇,這成了我惟一的信念。

標籤: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