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在苦楝樹上的愛散文

小巷深處的牆有一顆苦楝樹，沒有一片葉子，暗黃色的苦楝果孤零零地吊着，歧出的枝椏默默地向天空擎舉着如枯如槁的身子，向四周極力伸展。在寒風中，似乎在吐出最後一道喘息。生命的盡頭能呈現出如許對人間的眷念，也算是一種淋漓盡致淋吧！

苦楝樹，好美麗的名字，帶着深深的情意，綣綣的不捨，到底在苦苦的戀着什麼？凋零枯萎的景象，加上辛苦的果實，苦楝、苦戀、可憐，......

陽光把斑駁的光影投在樹下，蜷縮着的老人們，怡然自得地接受着太陽的恩澤。隨着老人從口中吐出的香煙，裊裊飄着，那纏在苦楝樹上的故事，苦澀的如同苦楝的果實，從遠古裏飄來，飄到小巷的每家的窗户裏。......

“苦楝若開花，春天就會來”。那一年的春天，滿樹開了春情盪漾的粉紫色小花，柔情的像春雨浸潤已久的心佔滿所有綠蔭，綠與紫交織成一片迷離幻境，空氣中泛着淡淡的輕香，正是春意最濃的時候。尤其在春雨初歇，陽光翩然降臨的早晨，苦楝花在陽光反射下，閃閃發亮，光彩炫目。細碎而温柔的紫盪漾在春天風裏，這般的光鮮與生動舞動着春天的美麗。

深巷裏常有這裏賣針頭線腦的年輕貨郎。於是貨郎的擔子上多了好多精美的花樣，於是小巷裏多了一個繡花姑娘，於是苦楝樹下便有了貨郎和姑娘的笑聲。但是過了不久，只有姑娘一個人在苦楝樹下，張望着，等着。一天、二天；一月、二月；一年、二年，......貨郎始終沒來，直到一頂花轎把姑娘撕心裂肺的哭聲載走後，人們發現苦楝樹上繫着一條繡着鴛鴦的一片枕套。

“處處社時茅屋雨，年年春後楝花風。”四月中下旬，楝花的開花高潮已過，接着就是落花如雨，幾乎半條小巷都沐浴在苦楝花的流蘇花雨下。到處是盛極美極而落的繽紛落英，苦楝樹在為生命的高峯一次又一次的謝幕。想像在寂靜的午後，從夢中走過。遍地的花瓣，粉色的朦朧，柔細的觸感，結成了一個淡紫色的縹緲的世界。

“吹落紅，楝花風，深院垂楊輕霧中。小窗閒，停繡工。簾幕重重，不銷相思夢。”苦楝樹的故事怎麼那麼多，又怎麼那麼苦，老人們口中吐出的輕煙一絲絲地飄向空中，還在敍述着故事。......小巷裏有個小媳婦，當她意識到自己是個寡婦時，是在聽到自己男人乘坐的那輛汽車翻到了近百丈懸崖下，沒一個人回來以後。小媳婦當時就暈倒在被苦楝花鋪滿的地上。隔壁的小木匠過來了，把小媳婦喚醒了。苦楝花熱鬧的往下落着，象飄灑的淚雨，小媳婦摟着苦楝樹幹直哭得太陽落了又升，升了又落，小木匠靜靜地伴着她。

楝花花瓣飄落完了，載一樹滿滿的紫灰色愁緒消失了。在露濃風冷時，苦楝樹葉卻不知跟天空説幾回珍重，也帶着秋意而下。那個小小的，亮晃晃的，剪碎陽光般的，跟着篩過林間的日照一起下落。樹葉失去了輕盈，風捲垂簾捲不起濕透的落葉；滿地堆積是心碎了的苦楝樹葉，葉落下的那飄飄蕩蕩的一瞬間的美麗，呈現出特別的韻味。露凋霜殘，不久就是冬天了。

當去年留下的苦楝樹的小果實，還隱身在細密的.每一支枯槁的殘枝上，新冒的抽長出鮮嫩的綠芽，同時絹印着光陰的軌跡，像初長成的少女穿上最嬌柔的色彩，也像一隻剛換新羽的鳥兒，全身漲滿舉翅待飛的欣喜，又在一個細雨的早晨，小芽一天天地茁長。幾天後，已撐出了鮮綠的華蓋，等不及第一層新芽轉成翠綠，第二層嫩芽就又冒出來，接着第三層、第四層......交錯成許多不同層次的綠。這時，苦楝樹的樹幹上貼着一個大大的喜字，小媳婦和小木匠結婚了，春天來了。

“細雨茸茸濕楝花, 南風樹樹熟枇杷。徐行不記山深淺，一路鶯花送到家。”當苦楝花開的正盛，淡紫色的小花散發着濃濃的奇異的馨香。犀利的香味透着淡雅和苦味，幽遠久揚，絲縷不絕。那無數縷鬚鬚穗穗的淡紫色細長花蕊，滿滿一樹，像櫻花一樣的燦爛。動人心脾的楝樹花花香也引來了一對年輕人，女孩繞着苦楝樹跑，男孩繞着苦楝樹追；一串串笑聲在苦楝花間飛揚。也許是青春的歡笑的催化，在新芽的嫩綠襯托之下，格外嬌麗的紫色的小花一下子都綻放了。

小巷的那頭，那個小媳婦靜靜地站在遠處，望着繁花滿樹地苦楝樹，烏黑的頭髮上一朵雪白的絨花，顯得格外耀眼。她臉色憔悴，似乎眼眶裏飽含着眼淚，只聽她長歎了一聲轉身走了消失在小巷盡頭。

“她回老家了，不會來了！”“苦楝樹，苦啊！”樹下牆邊的老人們唏噓着。“苦嗎？”那個女孩拾起了一粒苦楝花，放進嘴裏。“不苦，不苦，甜着呢。”女孩跳着笑着，一下子撲到男孩懷裏：“你也嚐嚐。”女孩不經意流露出的萬千風情，是那麼地自然和諧，使人不得不打從心底讚美和感動。不信你看，那些老人們都笑了。

苦楝花柔美的開放着，帶着一種堅毅、一種頑強，帶着濃濃的追憶，以及對理想的執着在綻放着，一年又一年了。有個朋友告告訴我，在鄉間凡有苦楝樹的地方一定找得到相思樹，“四月苦戀（楝），五月相思。”嘛。小巷的苦楝樹是什麼時候，誰栽的，都説不上來。因為苦楝樹長久了，自然醖釀成滿巷的愛戀，滿巷的相思。其實苦楝樹自有着一份內斂與沉靜，很多人擦身而過，從未認識它，這也是苦楝的另一種面貌。親近自然，尊重自然，尊重自然中的生命，在與自然和生命的對話中，就會對自己的生命產生深刻體會和理解。常和自然親近，便容易瞭解生命的巧思，對事物就會有另外的心情，楝花真的那麼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