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放逐的虛影散文

一、被放逐的虛影

合上《雪國》已經有一段日子了，卻一直合不上游走在雪國的思緒。木瓜的好奇心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燈一般，緊緊地追逐着從這雪國走過的島村。

島村，請你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好讓木瓜把你看得清楚一些，再清楚一些。

你的職業是什麼？其實，你是不需要一個與生存有關的職業的。你是一個坐食祖產的人，你儘可在祖產的庇佑下優遊歲月，閒度人生的。然而，你還是從事着一種職業，你研究西方舞蹈，翻譯相關的文章，寫寫相關的評論。但是，你的研究卻是如此的耐人尋味，你這西方舞蹈的研究者竟然從不曾親眼目睹過哪怕一場舞蹈的表演，你只是藉助一些來自遙遠國度的圖片和文字在構築幻想着自己的舞蹈世界。

這是一個怎樣的舞蹈世界啊：遠離了音樂，遠離了肢體豐富的語言，遠離了這肢體傳達出的生命的所有苦痛與歡欣島村啊，這訴説着生命祕密的舞蹈在你這裏竟然只是一片來自想象的虛幻的影。

木瓜想，島村，你需要的也許僅僅是這虛幻的影，你要借這影來證實自己生命的存在；你需要的只是來自這虛影的詩意感覺，你要借這感覺來注入生命些許重量。影之外的真實於你並不具有厚實的意義。

你也感覺到了生命的空落落嗎？你也害怕着生命的輕飄飄嗎？然而，你竟然選擇以這樣的方式來滿足生命深處的飢渴；畫餅來充飢，望梅而止渴，這是怎樣自欺欺人的虛妄和騙局啊。

島村，自覺不自覺地，你已經顛倒了嚴肅的真實和詩意的虛幻。在你與你追求的舞蹈世界之間，隔着你自己不去跨越的距離這是一種心理的距離；你並不真正的愛着舞蹈。

木瓜豁然明白了另一個事實：距離產生的不僅是美，也同樣滋生着沒有温度的冷漠。

木瓜忽然對駒子和葉子有了深深的同情。你的迷戀駒子和關注葉子，其實和你的研究舞蹈並無二致。駒子的潔淨以及鏡中的襯着雪山的嬌美的容顏，葉子的清澈以及映在燈火流動的車窗上的美麗的眼睛，也都是你生命中虛幻的影，是你滿足自我生命的詩意感覺而已。

生命本身所有的嚴肅與悲歡，都已然被你的冷漠審視了，詩化了，稀釋了。

木瓜忽然明白了，在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中，當葉子從樓上墜入火海時，美麗生命的消逝落在你內心的為什麼不是震驚和哀痛，而是那從天空傾瀉而下的銀河了。

這樣的情景足夠詩意，但同時也足夠殘酷了。

島村，你可知道，當你沉迷於這些虛影的時候，自己的生命也變的如影子一般的輕忽和虛幻。駒子也好，葉子也好，這些真實的悲歡中的生命就像是一面面鏡子，真真切切地倒映着你徒勞的虛影。

島村，你可以走了，走得遠一些，再遠一些；在木瓜的世界裏，你已經被放逐了

木瓜有自己的舞蹈世界。木瓜會沉醉於音樂，沉醉於肢體訴説的生命的祕密，沉醉於生命所可能賜予的離合悲歡；在沉醉中，木瓜也融在那音樂裏，翩然而舞

二、可愛的人啊，你的喜劇，為何是我的悲劇

木瓜在書店裏閒逛，悠然的腳步，緩緩地走過一排排的書櫥。

一本小説的名字不經意間碰到了木瓜的目光，《白夜》木瓜的目光在那個標題上迅速地停留了一下，掃一眼作者，果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白夜》木瓜停住了悠緩的腳步。

這是木瓜大學時讀過的一本小説。那時候，木瓜幾近痴狂的陷入到小説的閲讀裏，在日光下讀，在燈光下讀，在燭光下讀，讀得如飢似渴，讀得昏天黑地。讀了多少本，木瓜記不得了，但《白夜》毫無疑問的是其中的一本。多數的小説讀過了，慢慢地也就淡忘了，但這《白夜》的故事卻留了下來。

這是一個幻想者的愛情故事，木瓜依稀記得，在這個交織着柔婉與憂傷的故事裏，一個人愛的喜劇，註定成為了另一個人愛的悲劇。

木瓜把這本書從從櫥架上抽出來，拿在手裏。這是木瓜當年痴迷過的一本小説。木瓜自己也無法確定，這是一本關於孤獨的小説，還是關於愛情的小説；木瓜是對那個幻想者感興趣，還是對幻想者的愛情更感興趣。

心懷夢想的人是陽光的，幸福的；而沉陷在幻想中的人則是封閉而孤獨的。《白夜》的主人公無疑屬於後者。他離羣索居，孑然一身；他的名字就叫做“幻想者”。他把冰冷的現實關在門外，而把自己關在門裏。他點燃煙斗，在煙霧繚繞中，揮寫着自生自滅的奇幻世界。在這超脱世俗的世界裏，他是默默無聞而終於一夜成名的詩人，他創造着無懼無畏攻城拔寨的英雄業績，他演繹着穿越黑暗森林死而復生的神話……

他做着自己生活的畫師，他沉迷於海市蜃景的騙局，但我們的幻想家並非全然麻木於現實，他甚至比那些混跡於現實中的人更具有現實感。他能觸摸到現實的僵硬的冰涼，他能聽到生活旋風的喧囂與騷動，他也知道幻想的迷霧散去後的寂寞，他能感受到清醒時陰森森的孤獨；他完全知道，他的幻想將在時光中漸漸凋零，宛如枝頭的黃葉，紛紛落下

這是一個怎樣的孤獨的幻想者啊！他也渴求着人間最美好的愛情來慰藉他孤寂的心。於是，他幻想着在寒冷的冬夜，在自己蝸居的小屋裏，在暖意融融的壁爐旁，一個可愛的人兒，伴他一起誦讀那些動人的詩章。

有一天，我們的幻想者在街頭遇到了美麗活潑熱情的姑娘娜斯堅卡。這可憐的姑娘正陷入在愛的苦惱裏。一年之前，她愛上了自己年輕的房客；那個年輕人因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必須離開，他許諾一年後將回來見她娶她。約定的日子已經到了，但那個年輕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兩顆孤獨的心彼此信任，他們講訴着自己的故事。在四個白夜裏，他們一起焦灼着，期盼着，安慰着，但娜斯堅卡苦苦等待的人始終沒有出現。絕望中，娜斯堅卡對我們善良熱情的幻想者漸漸心生愛意

木瓜依稀記得，當故事發展到這一步的時候，木瓜是多麼希望那個離開的人永遠不要出現，多麼希望娜斯堅卡的.愛會帶給幻想者真實的幸福，多麼希望故事就在這樣的喜劇中結束並開始。

然而，生活總是要玩弄它變幻莫測的魔法，命運總是要炫耀它翻雲覆雨的手腕。當這兩個年輕人相互表白傾訴愛慕的時刻，娜斯堅卡等待的那個人回來了

娜斯堅卡轉身投入了愛人的懷抱，像一隻快活的蝴蝶；而幻想者重新墜入孤獨，像一片沉重的落葉。

一個人的喜劇，註定成為了另一個人的悲劇。

愛情，為什麼會成為文學永恆的主題呢？木瓜想，也許就是因為，愛情不管以任何方式開始，你也永遠無法參透這愛情的詭譎莫測的結局吧

故事最後，就像文學評論家常用的評論語那樣，是“含着眼淚的微笑”。娜斯堅卡來信請求他的原諒，請他來參加她的婚禮；而我們的幻想者痛苦地原諒了她，並祝福她，併為娜斯堅卡曾把一段短暫而快樂的幸福時光給予一顆孤獨的心而心懷感激。這是讓人心懷敬意的愛的境界！

木瓜不喜歡這樣的結局；但令人滿意的結局應該如何呢？木瓜也沒有答案，永遠也沒有答案。

那一天，木瓜把那本《白夜》買下來，帶回家中。在一個滿是月光的夜晚，重温着這交織着柔婉與憂傷的幻想者的故事；然後，把這本書以一種永訣的心理插入書架一個不易看到的角落。

晨光熹微中，木瓜關掉燈，一頭倒在牀上，沉沉睡去

三、小王子的玫瑰花

今晚，有小王子陪着木瓜；有小王子陪伴的黑夜裏，木瓜不會覺得寂寞。

記不清是第幾次捧讀聖埃克蘇佩裏的《小王子》了。每次讀《小王子》之前，木瓜都會一個人站在窗口，默默地望一會兒夜空深遠處閃閃爍爍的繁星小王子就居住在其中一顆星星上；然後，坐下來，靜靜地翻開書頁，一口氣讀到小王子離開……

木瓜是捨不得小王子離開的；合上書頁，木瓜又一次站在窗口，透過深濃靜寂的黑暗望着遙遠的夜空，星光依舊明亮閃爍；小王子啊，哪一顆星星是你的家呢？

聖埃克蘇佩裏説，小王子來自B612號小行星。這顆星星是一位土耳其科學界觀察到的，但是他在國際天文會議上做的第一次陳述沒人相信，因為那時他穿着土耳其風格的服裝；後來，他不得不穿上考究的西服重新來論證自己的發現，這一次，大家都鼓掌認可。

我們知道了這顆星星的名稱，但天上的星星太多了，我們依然找不到小王子居住的那顆星星。小王子説：我在天上的一顆星星裏衝着你笑呢，你望着夜空，就如同所有的星星都在衝你笑呢！

木瓜喜歡聽小王子講的故事。但木瓜只是用心去聽，聽得很專注，也很安靜；木瓜不敢隨意地插嘴提問或是評論，因為生怕小王子會這樣説：你説話怎麼那麼像那些大人們啊？

那是一些怎樣的大人啊！小王子旅行來到地球之前，曾拜訪過幾個星球，見識過一些大人；他覺得那些大人們的行為有些不可思議，他覺得有些厭倦而失望

比如那個痴迷權勢的國王；他獨自一人住在一顆星球上，卻總是想行使權力。小王子長途跋涉來到他的星球，疲倦得要打個哈欠，那國王説：我不准許你打哈欠。可小王子真的很累了，忍不住要打，那國王就説：我命令你打哈欠。這命令讓小王子氣惱得不想打哈欠了，那國王只好説：那麼，好吧，我命令你一會兒打，一會兒不打。小王子沒打哈欠便離開了國王統治的星球。

比如那個崇尚虛榮的人；他戴着一頂可笑的近乎誇張的帽子，不是為了遮風，也不是為了禦寒，而是為了向那些對自己鼓掌的人敬禮。小王子向他鼓掌，這個人便舉起帽子來行禮；小王子不停的鼓掌，那人便不停的揮帽致意。小王子很快便厭倦了這貌似好玩的遊戲，離開了。

再比如那個商人，竟然宣稱自己擁有天空中所有閃着光亮的星星。他忙忙碌碌，把自己所有的時間都用在伏案計算自己擁有的星星的數量上。小王子很奇怪他擁有這些星星要做什麼用，那商人的回答同樣讓小王子奇怪，那人説：我數它們，我一遍一遍地數它們啊。

還有一個酒鬼也讓小王子大惑不解。那個人坐在一堆酒瓶子中間，滿臉苦惱而無奈。他為什麼喝酒呢？為了忘記；為了忘記什麼呢？為了忘記慚愧；他為什麼慚愧呢？他為喝酒而慚愧

……

這些大人們啊！小王子這樣想着，轉身離開了。

木瓜也不喜歡這些忙着做正經事的大人們；這些大人們的見識還真不如小王子的狐狸朋友。

那隻狐狸告訴小王子説：用心才能看清楚，用眼睛是看不到本質的東西的。

木瓜想，那些大人們之所以那個樣子，正是因為他們都丟失了自己的心，他們看不清事物的本質，也自然看不清自己的本質了。

小王子學會了用心來看自己，他看到在自己的心裏開着一朵美麗而嬌弱的玫瑰花。

其實，小王子就是因為和那朵花兒賭氣才離開自己居住的星球而去旅行的。

小王子的星球也就一座房子大小，那裏有2座活火山，一座死火山，大概是他膝蓋的高度；他用活火山來熱飯，而把死火山當作板凳來用。在小王子的星球上，一天可以看到好多次的落日，有一天，小王子就看了43次落日。那一天，小王子心情一定很低落；心情低落的時候，他總喜歡去看落日。

一天看43次落日，都是因為那朵玫瑰花。那朵玫瑰花也不知是從哪裏來到小王子的星球的。有一天，在枝頭開出了美麗的花朵。小王子喜歡這朵花，給她澆水，給她遮風，給她除去多餘的毛蟲，站在那裏欣賞她的美麗，聽她説話……

可是，這朵花有些做作，有些愛吹噓，有些不近情理的驕傲這讓小王子很傷心。

小王子就是因為傷心才離開他的星球的。

那隻狐狸能看到小王子的心。它讓小王子去花園去看望那裏的玫瑰花；花園裏開放着五千朵一模一樣的玫瑰花。小王子也看到了自己的心；他明白了，哪怕世界上有五千朵或一萬朵玫瑰花，但自己的那一朵才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花兒；因為他給她澆水，給她遮風擋雨，因為他傾聽她的吹噓，忍受她的抱怨，因為她是他的惟一的一朵玫瑰

小王子走了；他回到了自己的星球，那裏有他的唯一的一朵玫瑰花。

木瓜一個人安靜地站在窗口，望着星光閃亮的夜空，默默地想：小王子，那一顆星星是你呢？你的玫瑰花還好嗎？